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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引流。然后尽一切努力控制痉挛发生的次数,把光、声、震动和移动这些对病人的刺激因素降到最低。我想了一下,以我现在携带的药物和器械,做一个手指的小清创术还够用。问题是我们正在行进途中,老纪无法不受到外界诱因的影响,如果给他用小量镇静剂或安眠药物,倒是可以减轻他对外来刺激的敏感度,又怕用了之后他根本不能自主行走……
张不鸣听了,很果断地把手一挥,说:不用担心,只要能对他起保护作用,该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他不能走,我来背。
沈白尘听着张不鸣沙哑的声音,说:老纪身体高大,背着他走这样的路,你受得了吗?
张不鸣忽然间有些激动:别说背着他走,就是背着他爬,这一步也得做。
沈白尘想了想说:能不能在他们中间找人来背?
张不鸣明白小沈指的是嫌犯,沉吟片刻,有些犹豫地说:地震之后,他们虽说表现都不错。但是老纪这个人,平时太严厉,太招他们恨,黑火瞎火荒郊野地的,把他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不管怎么说,他们和我们是两回事呀,不得不防。
张不鸣的话,让沈白尘听得后脖梗子发凉。自从地震开始,不少嫌犯的举动,一次次叫他震惊和感动,他甚至产生了某种不真实的幻觉,好像跟电视剧里一样,这一队人马正置身国难当头时期的大迁移,不管各自是什么身份,都会互相帮衬共度时艰。这使他相信在大灾大难面前,人性中最为可贵最有光彩的因子,会砰然爆发,驱逐一切罪恶的阴影。张不鸣的话,又把他拉回了现实之中,他们和我们永远是两个阵营。也许出于长期的看守经验,张不鸣的担心有道理,但小沈还是觉得,同是嫌犯,因为犯案的原因不同,程度不同,人的素质不同,对他们的信任还是应该有区别的。
沈白尘试探着向所长推荐了魏宣,理由是:从心理上说,魏宣过往历史清白,不属暴力犯罪,震前媒体正在讨论他的案情,很有轻判甚至无罪释放的可能,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会斟酌利弊,借此机会有所表现。从生理上说,他年轻体壮,身健力足,拘留前从来没断过健身,耐力也不错。从关系上说,他跟老纪没有太多过节,相互不至于太反感。如果这件事情做得好可以将功折罪,他何乐而不为?
张不鸣静听小沈娓娓道来,不禁对这个新来的部下刮目相看。从老纪病情的分析判断,可见他的专业水准;从推荐魏宣的考虑,更可见他还具备了超出专业技术的识人才能。谁说劫难不是人们心智成熟的催化剂呢?这个小毛头眨眼的工夫就成熟了。这种成熟要是放在平时的环境里,还不知要用多久呢。
张不鸣禁不住伸出手,用他并不太习惯的姿势拥抱了小沈,说了句:好小子,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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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泡面,半根火腿肠,对逃难的人来说就是最奢侈的生活。在所有人都享受着这难得的奢侈时,魏宣捧着自己的一份配餐发呆。自从在公路上看见了那辆深红色的保时捷,魏宣的大脑就一直被它占据着,如同消化不良的胃里塞进了硬邦邦的东西,完全运转不动了,
深红色的保时捷趴在一段破损的公路上,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压在下边,已经看不出它本来的形状,魏宣还是在一秒钟之内就把它认了出来。保时捷911型跑车,无数女明星女富豪的最爱,也是周小乔的最爱。代表着小乔人生理想的保时捷,被巨石砸得面目全非,给了魏宣超乎寻常的打击,让他的心突然被锥子扎了一下似的,尖锐地疼痛着。他不知道里边遇难的车主人是男是女,年长年幼,都跟小乔一样叫他感到亲近。打从被警察从砖头瓦砾下边刨出来,确定了自己还是个会喘气知道痛的活人之后,魏宣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他野心勃勃的公主小乔,她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是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忧虑。惨不忍睹的保时捷,如同一个不祥的暗示,紧紧揪住他,缠绕他,挥之不去。
那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一次次回到他的面前,强迫他一次次设想,假如一切回到从前‘,地震时他们都在写字楼里工作,应该安然无恙,应该等生活恢复正常之后,继续他们的小日子,结婚、生子,应该跟其他小康人家一样,过着殷实而平静的生活,直到白发苍苍儿孙绕膝。
然而人生如逝水难追,没有假如和应该一说,如今他所面对的,是所有这一切万劫不复,以及一切意义的丧失。会不会再震,能不能顺利抵达安全的所在,家中的父母是安是危,案子能不能被甄别,媒体和法庭能否在案件的性质上达成共识,这些本来与他的命运休戚相关的事情,都在那一瞬间失去了重量。金钱与财富的梦想,在眼下变得更加可悲和可笑。保时捷里边的人肯定是富有的,肯定属于小乔曾经最为羡慕的那类,知道怎么赚钱,也知道怎么花钱。可是当大灾大难降临之际,他们不照样在劫难逃?
沈白尘来找他的时候,魏宣正处在万念俱灰的胡思乱想之中。听说要他去背那个称为魔头的看守纪石凉走路,他突然生出一种被打搅的不快,神思恍惚地问道:非去不可吗?
沈白尘对他的漠然很不满,硬邦邦说:非去不可。因为他病得很重,需要有人帮助。
魏宣仍然恍恍惚惚地问:为什么叫我去?
看到他这副样子,沈白尘的不满突然升级,愤然说:为什么?因为你活着!因为有人把你从废墟里刨出来,你才活下来!还因为有人探路有人在河里牵绳子有人从牙缝里省出东西给你吃,你才活到现在!人非草木,你难道就没看见?没感觉?我现在明白你怎么会犯那种低级错误了,一个人如果只对钱有兴趣,那还有什么可说!叫你去是看得起你,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沈白尘说完,转身就要走。也许是沈白尘激烈的言词刺激了魏宣,也许是旁边的嫌犯们纷纷应征让他醒了神。魏宣如梦初醒般两口吃完了手中的食物,跟在沈白尘后边就走,口中说道:谁说我不去了,谁说我不去了。
沈白尘停下脚步看着他,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早干吗去了?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来到纪石凉跟前,正赶上他阵发性的肌肉痉挛又发作了。谁都能通过他粗重的呼吸,还有牙齿咬合的咯咯响声,感受到他极度的痛苦。可即使到了这个分上,老纪还是硬汉一条,听说要给他打针吃药,还要派个嫌犯专门背着他走路,老纪抽搐着面颊努力说笑: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要是我纪某人还得让别人背,那肯定是阎王爷点名了。沈白尘捺着性子给他解释破伤风的病理,老纪也听不进去,还嘲笑说:你们当医生的,总爱大惊小怪,不过是发烧怕冷打个小摆子,就成了什么破伤风了。要是在家里,我喝上碗红糖姜片水,把被子一蒙,睡他一大觉,保准什么事也没有了。沈白尘叫他感觉一下这次跟以前得病有什么区别,老纪说:我这辈子从来没得过病,怎么比较?
这个情景对魏宣来说,不可谓不震撼。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这个一直被他们称为魔头的人,在灾难和病痛中真是个不屈不挠的好汉。魏宣想不佩服都做不到,一步不落紧跟其后,真心诚意想要帮他一把,可人家偏不领情,非要自己走。想出力却无处下手,魏宣没奈何,只好跟在后边,伺机而行。
没料到机会马上就来了。路上休息的时候,魏宣偶尔听到纪石凉和他的所长在对话,内容恰巧关于万金贵命案。
纪石凉说:你说出发的时候我怎么就把审讯室里的龙强彪给忘了?他要是真被砸在里边倒也简单了,万一活着跑出去,那还不是我的重大失职?
张不鸣说:咱们俩是一根绳上拴的俩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万金贵死因待查,处分起来还不是我陪着你,跑得了谁?
纪石凉说:老万头是怎么死的,我其实心知肚明。这地震一来,多少良民百姓都这么糊里糊涂死了,谁还会觉得老万头的一条烂命多么金贵?没准儿这个岔子一打,事也就过去了。
张不鸣说:未必。在咱们中国,发生再大的自然灾害,都是全国一盘棋。灾情一摸清,理出了头绪,很快会恢复正常,到时候该查还得查,老万头家族势力强大,万一再诬赖咱们一个虐待致死,够咱们喝一壶的。
纪石凉说:龙强彪这兔崽子,跟老子玩猫腻!要是再落到老子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
张不鸣说:你说是他杀的,那也得有证据。现在龙强彪生死不明,事情最后怎么着,还得走着瞧。'Zei8。Com电子书下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