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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狼在他们的悉心呵护之下,状态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已经可以自己一瘸一拐走路了。有一次,安莺燕听见小沈对老于说:黑狼的好转是一种假象,全靠这点能量合剂撑着,只要药水一停,它就又不行了,可药这么贵,也不能总这么打下去呀。老于有点生气地回答说:只要药水还能输得进,我就要给它一直打下去。药费你放心,我们家砸锅卖铁也不会欠公家一分钱。当时就把安莺燕给听哭了。
正在安莺燕凄凄惨惨,心情坏得不能再坏的时候,小剃头借口清理空瓶子纸盒子,混进医务室,送来了彪哥的纸条。安莺燕看着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禁不住苦笑起来:这哥们儿倒真是痴心不改,写的字也跟我般配,可就是没有结缘的命呀。
为了感谢彪哥的深情厚爱,安莺燕没有迟疑,掏出随身藏着的小药瓶,将里边积攒的药片,倒了几片包在纸巾里,交给小剃头,嘱咐他说:告诉彪哥,这玩意儿一次只能吃一片,吃多了会要命的。
小剃头回答说:我办事,彪哥最放心,见姐你也放心吧。不过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替你们办事了,我的案子已经撤诉,说声放我就出去了。
安莺燕听了,很羡慕地看着他说:能出去比什么都好。祝你交上好运,回去好好过太平日子。
小剃头高兴了,天真地说:等你和彪哥出去我们再见面,我请你们去吃二婆婆家的火锅,好吃得不得了。
安莺燕凄然一笑道:那我就先谢过你了。假如我还能出去……再见。
看着小剃头乐得屁颠颠的背影,安莺燕分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永别了。
72
魏宣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这个夜晚了。这个夜晚的经历对他来说,无论说丰富还是恐惧,都足够他琢磨回味一辈子,终其一生不能磨灭。
天快黑的时候,小剃头欢天喜地回到仓里。一进来就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卷铺盖,语无伦次地告诉大伙,他的手续办好,马上就要出去了,他老婆租了一辆车来接他,要不是车在路上抛了锚早就来了,不会搞到这个时候才来。又说他虽然出去了,心里还是会想着大家,他愿意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能被原告撤了诉。要是有谁出去了,请一定到城南的螺丝镇农贸市场去找他,在那儿一打听吴记游动理发店,谁都知道。
小剃头跟魏宣他们几个分别点了点头,拉了拉手算是告别,唯独跟彪哥拥抱了一下。在拥抱的时候,小剃头对彪哥说:彪哥,别看你平时凶巴巴的,其实是个仗义的好人。我已经跟见姐约好了,等你们出去了,一定来找我,我要请你们去吃二婆婆家的火锅。
魏宣看见小剃头一边说,一边把个小纸团塞给了彪哥。彪哥居高临下地拍拍他的脑门,说:好小子,能办事,算老子没有白疼你,也没有白想她。
小剃头听了这话,居然红了眼眶,出门的时候还依依惜别地看着彪哥。
魏宣暗中思量,人的作为真是难以预料,看上去庸庸碌碌的一个小剃头,居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有始有终,不能不高看他几分。上了看守所这条船,谁都不得不相互称兄道弟,抱团蹚浑水,只不过为了混个眼下太平,等到出了这个门,谁和谁还会是真哥们儿?善始善终不易。
跟高芒种刚刚离开时差不多,一号仓的人全体在小剃头走后陷入了沉寂。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结果最是令人向往的,生或者死姑且先不论,而等待的过程最令人难挨。魏宣就处在这样一种迫切等待结果的心境中,这种心境正在把他的理智摧毁,以至于结果如何都变得无所谓,他只要快快快。现在他算明白了,为什么高大哥不想上诉只求速死,无休无止的等待,是杀人不见血的慢刀子,比一颗从脑后飞来的子弹还要可怕。
就为这个,魏宣跟他的律师见面时,差一点儿谈崩了。那个被周小乔千呼万唤,才答应出山的伍大律师,跟他谈的话,几乎全都纠结在法律条文的阐释,好像让当事人明白这中间的差异,成了胜诉的关键。可是魏宣听来听去,愈听愈糊涂,因为那些条文或此或彼怎么适用都行,结局却会有天壤之别。这让他的情绪十分低落,最后只能对律师说:既然是周小乔委托你辩护,你看着办就是了,结局掌握在法官手里,人家怎么看谁能左右?那个律师倒是很有涵养,对他自暴自弃的态度表示理解,并告诉他,假如不是这个案子颇具争议,打赢了,或许可以成为中国新型金融类案件的开创性案例,这么小的标的他是不会接的。魏宣居然对人家说,这我相信,你答应接总是有利可图的,为名还是为利,你自会掂量。
见律师的情况沈白尘很快就听说了,并马上找了个机会,把魏宣从仓里带去医务室给他打气。沈白尘告诉他,自从周小乔收到了他的信,态度大变,跟鄢嫣的配合非常默契,一块儿走访了法律界专家,还跟他的父母做了沟通,现在节目已经录制了好几节,只等一开庭就要造势,争取吸引各方人士的眼球,带动更多媒体的加入。现在看来,舆论对他很是有利,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意气用事捅娄子。
安静下来的时候,魏宣会胡思乱想。
沈白尘的帮助是最让他费解的一件事。因为有了沈白尘,才会出现鄢嫣和伍律师,应该说,他们都是自己在当下的处境里,可遇而不可求的救星。然而不知为什么,魏宣总想为沈白尘的帮助找出一个符合对方利益的理由,因为他不相信现实生活中,还会有舍己为人的活雷锋。他觉得沈白尘对他说出的那套理由太虚了,不足以令人信服。在魏宣的人生词典中,个人利益的现实得失,才是决定人们行为与态度的原动力。然而小沈的帮助是如此的真实,没有虚张声势的意思,也不找到谋求利益的端倪。按说他没有道理不信任人家,可疑云始终在心头笼罩不能消散,让他时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人。
这天傍晚小剃头被释放,又成为一个契机,把魏宣的焦虑推向了极致。
早早的魏宣就躺下了,仓里的沉闷的空气,像一条沉甸甸的湿毯子,从头到脚裹住了他,他希望有人带头说话,把这条湿毯子剪开一个洞,让他能透口气。可惜就是没人说话,他觉得要是这样一直等到天亮,自己一定会窒息。
就这么挨了不知多少时间,仓里人差不多全都睡下,魏宣终于听到有人说话了,是彪哥。
彪哥的声音很小,好像怕惊动了身边的人们,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因为离得近,魏宣还是清清楚楚听见他说:万爷,你心里难不难受?
老万头回答的时候,一定是笑了:难受个啥?你难受,是为小剃头出去了,没人给你送情书了。我又没有情书要送,干吗要难受?
彪哥轻蔑地说:瞧你说的。你以为老子真把那几句肉麻的话当真?
老万头又猜:那你为啥难受,那个姓纪的雷子义为难你了?
这两天,老万头不说话则已,说话三言两语就要捎带上纪石凉,真叫才下眉头又上心头,让魏宣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他当然不知道,其实被纪石凉弄得最为难受的,是老万头自己。老万头告了彪哥的密,原以为接下来就会出现满仓抄查、挨个提审,或者把彪哥弄出去单独关押这些事。结果等来等去,一点动静也没有,真像一把火在肚子里烧,外边看不见火苗,里边早就开锅了。
彪哥愤愤然接过话头说:这你倒猜对了,老子被那个雷子无缘无故玩了几把,还拿他没辙,你说这不是憋死人了。
老万头叹口气,好像很同情他似的:是啊,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像你阿彪这样的人英雄一世,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彪哥恶声恶调说:当然咽不下。姓纪的雷子,他要不死在老子手里,老子这一世英名可就毁在他这儿了。
老万头说:这种狠话你可别随便乱说。他这样的身份,不是想办就能办掉的。就算办掉了,也得用命来换,你有这个决心?
彪哥说:怎么没有?反正老子这条烂命也不值钱,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有什么可惜的?
老万头用很佩服的口气说:真是好样的。要是在小尾巴村,肯定是我重用重赏的对象。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
彪哥好像很受用地笑道:说那些远的没用,要赏还是现在兑现。把你那点没喝完的茅台拿出来,给老子顺顺气吧……
老万头呵呵一乐,说:这有什么难的。剩下两个小半瓶,全在那儿搁着呢,咱俩把它都喝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