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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彪哥义说:算你听话,还是得赏一下……大副,查一查本船的编制,看看还有哪个空缺可以补的,给这位小兄弟补上。
歪脖听话,拿出一个破本子,翻了半天,煞有介事说:报告船长,现在大副、三副、轮机长、二管轮、三管轮、水手长、一水、二水、加油长、抹油、电工、大厨、大台、二台都有人了,还有二副、大管轮、副水手长、加油、铜匠、机工、水手厨出缺。
彪哥想了想,说:他刚来,肯定不能当二副、大管轮、副水手长,先弄个加油干着,看表现,再慢慢往上爬。
然后,彪哥问魏宣:你的编号是多少?
魏宣答道:174号。
又问:你的姓名呢?
又答:魏宣。
彪哥回说:174号,那是政府给你的,雷子叫你,你得答到。魏宣,那是你爹妈给你的,赶明出去见着他们再用。咱这船上有自己的套路,不按政府那套走,到了这儿,爹妈也就管不了咱了,所以得按船上称呼。从此,一号仓就没有174号,也没有魏宣这个人了。你的称呼是加油,叫“加油”就是叫你,你得赶快回应。听见了吗?
魏宣被这些稀奇古怪的称号弄得糊里糊涂,也不敢打问个中缘由,赶忙应了。
后来待得久了,魏宣才从彪哥嘴里知道了这些所谓编制的来路。
原来,彪哥进来之前,在一艘伪装的远洋渔轮上当过差,那船是条赌船,专门拉些下大注的赌客到公海上去豪赌。赌注下到天文数字,难免有人出老千,老板就请了道上的高手,专门侦察跟踪老千客,一旦抓到现场,马上发给彪哥一伙,任由他们严刑伺候,拍眼球、剁手指一类的功课,也曾经做过。彪哥留恋过去风光无限的日子,进得仓来,凭着他凶悍的性格,坐了牢头的交椅,就按船上的建制搞了一个花名册,分等分级管理这帮乌合之众,倒也很出效果。
在这二十多平方米的屋顶下,彪哥的话就是真理。魏宣很快发现,彪哥的左手食指只有半截,可他从来不藏着掖着,发话训导他的手下时,总爱把那半截指头高高举起来,好像亮出一支令箭,支持着他的威严。魏宣身不由己上了贼船,按彪哥的说法,不是贼也就成了贼.
9
沈白尘跟着修丽,一路小跑进了女监区二号仓,发现里边的气氛十分紧张。
二号仓十来个女犯,嗣着一个满地打滚、大声呻吟的中年妇女,个个仓皇失色不知所措。看见管教来了,齐刷刷让开一条路,脸上的表情分明像看见了救星,顿时松快了不少。
修丽边走边对沈白尘说:她叫陈山妹,用柴刀砍死了丈夫,案子目前还没发审。
沈白尘只在电视剧里到过自杀现场,见过谋害亲夫的女人,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让他亲眼目睹了。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顿时紧张起来。
陈山妹满头大汗,面色青黄,破着嗓子凄厉地喊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见不着他们,我还活个什么劲呀……我的孩子……
修丽面容严峻,咄咄逼人,冲众女犯喊道:哪来的钉子?她怎么会有钉子?
女犯们互相推推搡搡,谁也不敢出头答话。
修丽回过头,又冲着身边的看守,同样日出咄逼人地问:是谁值班?谁?
一个女看守走上前去,敬了个礼回答:报告副所长,是我值班。
修丽干脆利落道:说说情况。
女看守说:女二放风时间,我看见院子里有点脏,让她们顺便扫扫,回仓不到十分钟,就出了这件事……我认为……
修丽显然不想听分析,只想问情况:扫地的时候谁跟她在一块儿?
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青年女子,被推到修丽跟前。作为知情人,她反倒显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淡然。
修丽看了一眼她的号牌,说:92号,你就是那个刚回国的海归朱颜?
对方点头说是。
修丽的态度稍许温和了一点,说:朱颜,你是知情人,知情就得说,别吞吞吐吐的。
朱颜一点也不吞吞吐吐,口齿清楚简明扼要地说:我被分配跟她一块儿扫地,她说扫把坏了,叫我去找看守。我刚来没几天,凡事都得听别人吩咐,当然得去找人。我推测可能我一转身,她就把扫帚上的钉子拆下来,藏在兜里了。
沈白尘一听,就知道这个叫朱颜的女子不光有文化,还很有法律经验。一通简单的陈述,把事情经过说得清清楚楚,也把自己择得千千净净。被分配、叫我去、刚来、听吩咐、推测、转身……一个个关键词之间的联系,逻辑性够强,倾向也够明白,简直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
修丽显然也听出了这里面的道道儿,对朱颜说:不愧是律师出身,好口才。
朱颜受到表扬,不为所动。
倒是沈白尘很是惊诧:这个刚回国的海归,还是个律师,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没等他再往深里想,人堆里有个穿号服的女人,顶着一颗彩色的头钻了出来。那女人文着黑眉毛、蓝眼线、大红嘴唇,头发也是最流行的挑染,黑黄粟橘四种颜色掺杂,一绺深一绺浅,乱糟糟的看着闹心,再加上穿着件蔚蓝色马甲号衣,猛看上去,像一只山寨版大鹦鹉。
只见那鹦鹉不问自答道:报告政府,本来应该我跟陈山妹一块儿去扫地,不巧今天老朋友来了。我打小就有痛经的毛病,每个月到了日子,痛起来能要命,好几次差点晕过去。医生说我是巧克力囊肿,卵巢的问题。您说说,一个痛死人的病,怎么还给起了这么个好听的名字巧克力?简直莫名其妙……
修丽见她二百五兮兮,说话不搭调,沉着脸说:我看你才莫名其妙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鹦鹉听出修丽不待见她,忙说:我是想报告政府,不是我偷懒,实在是有特殊情况。要是我跟她一块儿扫地,准定不能让她吃了钉子,给政府添这么大麻烦。对付这些事,我比朱颜有经验。人家朱颜是高贵圈里人,懂得自我珍惜,哪能知道劳动人民命贱,不把命当回事,人穷,活着也没多大乐子,一想不通就喝农药、抹脖子、投河、上吊,没个准……
修丽说:哟,看样子你倒想当劳动人民代言人了?你是劳动人民吗?
鹦鹉并不恼,死皮赖脸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反正干我们这行也是自食其力,不靠政府靠自己。
修丽见她越说越离谱,打断她说:安莺燕,行了行了,给我闭上你那窟窿。下次记住了,没问到你,就别插嘴。你都二进宫了,又不是不知道规矩,再乱插嘴,胡说八道,看我怎么罚你!
鹦鹉假装害怕的样子,说:报告政府,安莺燕牢记您的教导,下次不敢了。
对鹦鹉的表演,大部分女犯都像看把戏似的,看得津津有味,唯独朱颜斜着眼睛看她,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
修丽不再跟鹦鹉纠缠,吩咐女看守道:快!到后边菜地里拔些韭菜,烫软了来喂。
女看守应声而去。
修丽俯下身子,面对满地打滚的女嫌犯,口气温和地说:陈山妹呀陈山妹,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要是你真心疼你的孩子,就得活着出去呀!一审都没开庭呢,你自己先死了,你的孩子还指望谁!
陈山妹听言,停了片刻,更加伤心大气地哭嚎起来:活不了了!活不了了!自古杀人就得抵命,我怎么还出得去哟……我的儿,我的肉,你妈前世做了什么孽,这一世人命咋这么苦呀!
修丽站起身,对沈白尘说:你去值班室通知戴汝妲准备灌肠的东西,再回来帮我。
沈白尘得令拔腿就跑,一是因为情况紧急,二是修丽果断干练的劲儿,叫他不敢怠慢。
修丽的临场表现,比起办公室里那个无知、固执,让他轻视的妇女,几乎判若两人。
沈白尘再度回到现场,手里七七八八拿着听诊器、血压计、体温表,还有一个用来写医嘱的夹子,都是他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来的。他一边急慌慌跑,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别毛毛躁躁,像个没见过场面的娃娃,得沉住气,一切严格按程序走。
抢救已经开始。两个女看守按住陈山妹的头和小腿,让她不能动弹,修丽用筷子夹住一大撮绿油油的熟韭菜,死命往陈山妹嘴里塞。
陈山妹看来是真不想活了,拼命对抗看守们的抢救行动,大嚎大叫奋力挣扎。
她一个劳动妇女,正当身足力健的年纪,连牛高马大的丈夫都杀得死,要整住她谈何容易。修丽的韭菜一挨到她嘴,就被她连咬带吐地弄到了地上。
修丽屡败屡战,一边喂一边骂:你也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要不是看着你冤深似海,我才不管你这不知好歹的短命鬼呢!
一场抢救与反抢救的恶斗,终于在沈白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