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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被当做饰物镶嵌在门上,无形中加深了他内心惊悚的感受。
歌声越来越大了。
在回廊尽头,看守打开了一号仓的门,随着开锁的声音响起,里边的歌声戛然而止。门开处,魏宣看见一个斜倚在大通铺上的汉子,急忙爬起来跳下床,立正说:报告!本仓全体人员正在排练端午节联欢节目,不知政府到来,有失远迎。
看守绷着脸,全无表情,也不深究,将魏宣推人,哐当将门关上,甩着大串钥匙哗啦啦走了。
那汉子走到魏宣跟前,围着他转了两圈,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由于距离太近,魏宣无法与他对视,却已然感觉到那目光带着重量和热度,如同绳子般在他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缠绕,捆得他不能动弹。
刚才还喧哗无比的仓室,刹那间寂静无声。因为他纯真爱情的献歌被人歪曲成下流小调而痛心的魏宣,这会儿也被仓中的气氛给镇住了。他知道,此人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牢头狱霸,而且凭直觉,自己马上就要跟这个家伙过招了。新人进了号子被老人玩弄欺侮,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听那人戏谑道:义来了一个贼,最近公安局生意兴隆呀!
魏宣虽然胆怯,对这个说法也做出了本能反应,轻声说:我不是贼。
那人又说:不是贼?不是贼到这贼船上来千吗?一号仓就是一条贼船,上了船的都是贼,本人是贼船船长。然后又指着一个歪脖斜脑的人说:他是大副。
魏宣仍然执着地说:我真的不是贼,是被误会了。
那人没想到这个小白脸胆敢冒犯他,又不知道该对“误会”这说法怎么应对,鼻子哼了一声,冷下脸转身而去。
好比听见主子发出了命令,被称为大副的歪脖,闻声而动凑了过来,气都没顾上喘,就把话头给续上了:误会了?误会了说明不是完全被冤枉的,自己还是犯了错。可惜在咱这地界,没有犯错一说,只有犯罪一说。是错可以改,是罪就别想改,只能认。一上了这条船,别说你是被误会的,就是被冤枉的,也得认命。
不知是不是因为脖子拐了弯,发音不畅通的缘故,歪脖的声音又尖又细,话说频率快得不得了,让魏宣想起小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写字,一不小心刮出的那种刺耳的噪音。
魏宣听父亲说过,凡是遇见男作女声的人,一定要小心,这种人多半是小人。
以前他对父亲这套说词深疑不信,这次犯了事之后,已经是将信将疑。父亲坚持说这场祸就是小乔跟他生肖不合惹下的,回想小乔在自助银行里的表现,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情上,她是个推波助澜的角色。
一想到这些,面对这个男人女声的歪脖,魏宣咽了口唾沫,没敢再说什么。
歪脖接着说:十年修得同船渡,你上了彪哥的船,就是跟彪哥的缘分。彪哥在这儿是至高无上的船长,他指东我们不敢往西,他放屁我们不敢拉屎。这叫国有国法,船有船规。彪哥说你是贼,你就不能说不是,说不是,就等于顶撞彪哥,顶撞彪哥就是犯规,按船上的刑法就是重罪,跟在社会上杀人放火的罪一样重,肯定要受罚。
歪脖一边说得唾沫星子乱飞,一边也没忘记偷眼观察彪哥的反应。
彪哥被他挠痒痒挠得很舒服,脸色已经转暖,两只眼睛正兴味盎然盯着魏宣脚上的鞋呢。凭经验歪脖知道,彪哥此时的兴趣,已经不在这个新来的人,而在他脚上的漂亮的鞋。于是就紧跟彪哥的兴奋点,直接把话转到了鞋上。
歪脖踩了踩魏宣的脚,故作惊讶说:你这双鞋可是高档名牌呀,踩在上边跟踩在海绵上一样软和。这么好的鞋,雷子搜身没把它弄了去,说明他们太土,不识货。
被他一引导,通铺上下无所事事的人们,目光齐刷刷投过来,热力四射,好像看见的不是一双鞋,而是一对金元宝。
歪脖接着白话说:咱们船上有个规矩,只要是好东西,都得尽着船长用,除非船长不稀罕。今儿个你这双鞋归谁穿,还得看看船长的兴趣。彪哥,你下来试试,合不合脚?
歪脖的建议正中彪哥下怀,只见他一点头,叫了声大台、二台,马上有两个小青年一齐过来,动手来脱魏宣的鞋。在众人的大声哄笑之中,转眼间魏宣已是倚墙而立,水泥地的凉气透过脚板心飕飕直往脑门上蹿。
彪哥穿上新鞋,在地上走来走去,又踩又跺,兴奋得两眼放光,眉开眼笑说:可惜鞋带被雷子没收了,要不然老子穿上它能起飞。
歪脖马上奉承道:那是,凭彪哥这身功夫,飞檐走壁小菜一碟。
彪哥一高兴,对魏宣说:今天冲着这双鞋老子放你一马,不玩你了。
魏宣唯唯诺诺,什么也不敢说。以他涉世未深的经验可以判断,这种不正当场所,也一定有它的歪规邪矩,不是良民百姓想得到的。要想保全自己,只能审时度势,不可轻言妄动。
彪哥就势做了一个飞腿,感觉很好,随口问道:这么舒服的鞋,多少钱一双?
魏宣如实回答:今年正宗新款,买一双两千来块。
彪哥一听,突然又变了脸,破口大骂:奶奶的!你才刚出壳几天,就这么手大?想当初老子跟飞哥混事,红遍了半个中国,也没露过这样的脸!
歪脖本来正为彪哥穿了魏宣的鞋就放言不玩他而扫兴。在他看来,每个新人入仓,都是一场狂欢,非把对方折腾得半傻半呆方能尽兴。听得彪哥复又开骂,马上附和道:这小子如此浪费劳动人民的血汗,还是欠揍。
看出这歪脖成心要跟自己过不去了。魏宣心里一慌,顿时汗如雨下,目不错珠地看着彪哥,等待发落。想自己本来堂堂七尺男儿,只为一时贪婪,落到这种地界、这些地痞魔头手上,真是可叹可悲!魏宣直挺挺地贴墙而立,恨不得借来穿墙术把自己嵌到里边去,刚进仓时一心想要保持住的尊严,已是荡然无存。
所幸彪哥的兴奋点还没转移,只顾继续踱步,自言自语:他娘的,要是那时候,老子穿上这样的鞋子去洗头洗脚城,那帮骚货还不得天天给老子叫好?
歪脖见状又是一阵聒噪:那是那是那是。凭彪哥这头脸儿,这身材,那些婊子看了谁不动心?再用高档名牌一武装,她们还不得成群结队往上扑?前赴后继的,只怕彪哥你招架不了哟……
魏宣听着,心里一阵厌恶。职场沉浮好几年,见过无数阿谀小人,还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
歪脖的话让彪哥很惬意,一时高兴,转向歪脖说:赏他一支烟。
谁都知道烟在仓里是稀缺资源,有来头有办法的嫌犯,也得冒着违反监规的危险,花大钱打点,才能弄几盒来抽。否则只能到雷子那儿去当线人,检举同监的弟兄,报料报得猛的,也许能在雷子的监督下抽上一两支过过瘾。不过这么干,同样要担风险,万一走露风声,破皮出血定然难免,脱发断指皆有可能。所以谁要是能被彪哥赏一支烟,差不多跟明星拿了影帝小金人一样,又风光又实惠。
歪脖听说要赏烟,还以为是赏自己,忙说:谢谢,谢谢彪哥!
彪哥朝魏宣一努嘴,说:你的耳朵打苍蝇去了?老子说的是赏他,要你谢个屌呀?
歪脖恼火得红了脸,嘴上应付着:那是,那是。兄弟我馋烟馋得很,听见烟字就犯病,没听清彪哥说赏谁。
众嫌犯听得赏烟,一个个直着眼盯住魏宣,好像他本人就是一根大中华,可以供他们点着了抽个痛快。
这一赏,赏得魏宣暗自叫苦,从小到大他不但没抽过烟,还对抽烟的人很反感。然而他知道,此情此景要是照实说自己不抽烟,等于不识抬举,彪哥肯定要恼。正不知如何是好,歪脖已经不知从哪儿划拉出半支烟卷,准确说差不多就是一个烟头,恶狠狠往他嘴上一戳,又变戏法似的举起一个打火机,啪地打着了。
魏宣没有退路,只得双手捧住烟头,对准那小小火苗,使劲吸了一口气。结果用力太猛,又不得法,被呛得咔咔咳嗽,眼泪鼻涕齐下。模模糊糊看见,身边的几个嫌犯都把脸尽可能靠了过来,鼻孔咝咝往里抽气,尽情分享着他喷出去的那点烟气,魏宣真是哭笑不得。
彪哥见了,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小子不会抽烟呀!送把梳子给和尚,多余。你不抽,给他们,他们能管你叫爹。
彪哥此话一出,立刻有好几双手同时伸过来,把那个烟头从魏宣嘴边抢走了。
只听彪哥义说:算你听话,还是得赏一下……大副,查一查本船的编制,看看还有哪个空缺可以补的,给这位小兄弟补上。
歪脖听话,拿出一个破本子,翻了半天,煞有介事说: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