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山妹怕她在这个闷死人的地方太寂寞,就想跟她说说话,安慰安慰她。上去搭腔之前,陈山妹总要左思右想,紧张得手心里汗津津的,也想不出多少能说的事儿。说来说去,几句车轱辘话,还是从安莺燕劝自己的话里贩来的:妹子呀,想开点,有多大的事呢,是白的黑不了,是黑的白不了,总有一天会有人给你伸冤的。
朱颜任凭她说,多半不回话,一旦回话,就不怎么中听:是呀,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哪有你的事大?还是你自己先想开点吧。
陈山妹也不生气,自己杀了人,当然是天大的事,人家这么说也没有错:对呀对呀,我这么大的事都能想开,你更能想开了……
朱颜脸上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回道:你都想开了,天底下就没有想不开的人了。
陈山妹这才知道,人家是在挖苦自己,也就不再吱声了。
令人奇怪的是,朱颜的冷淡和挖苦,并不能打消陈山妹接近她的念头。对方一次比一次冷淡的对应,一句比一句更刁钻的回话,反而使陈山妹更迫切地想跟她交谈。陈山妹以为朱颜要是知道了她为何要杀死丈夫,就不会这么冷落自己了。
渐渐地陈山妹发现,朱颜在仓里不只是冷落自己一个,而是跟所有的人都不来往,遇到有事情实在回避不了,才强打精神应付一下。陈山妹慢慢从她身上嗅出一种陌生的气息,从她清凌凌的眼眸中和干干净净的脸上,读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和冷漠。
自从朱颜被自己情同姐妹的闺蜜所伤,她发誓不再相信任何人。连同吃一块雪糕、骑着同一辆自行车长大的密友都骗你坑你,到了还要陷害你,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更何况这仓中,除了妓女、惯偷、人贩子、杀人犯,就是为了几个钱,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用身体藏毒的傻大姐,她们难道能值得自己信任吗?
朱颜常常整天枯坐,想着心事,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接受过她那么多帮助,那么多礼物,跟她共享和分担过成长的快乐与烦恼,铁瓷铁瓷又那么和顺的好朋友,为什么因了区区几千美元,对自己大打出手。假如自己的牢狱之灾可以换得全部的事情真相以及那个人的忏悔,她愿意把这牢底坐穿。
朱颜的冥思苦想,让陈山妹看着总有些心痛,以她最贴切也最直接的体会,这个女孩一定是想家了。家乡的老人们常说,不能让女孩子太过执着地想一件事,想得长久了,魂魄就要出窍,人就要疯癫了。所以只要看见朱颜呆坐,陈山妹便有意要去搅扰她,反复说:妹子,别太想家了,想过了头累心,心累了,人就老了。
朱颜被这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一次次打扰.实在是不胜其烦。但她总是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与杀人犯冲突。终于有一天,朱颜忍无可忍,冲着陈山妹大声吼叫道:你到底要干吗?你以为用这种无聊的絮叨,就可以跟我套近乎,指望我替你支招减刑,门儿也没有!我朱颜这辈子再也不会被人利用,我还没有傻到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陈山妹大惊失色,搓着两只手,喃喃地说:我……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
朱颜刹不往车,更加尖刻地说:没想过?骗鬼去!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无缘无故的恨!
陈山妹听不出她的话矛头指向哪里、有什么弦外之音,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安莺燕看不过去,跳出来为陈山妹两肋插刀。她指着朱颜的鼻子破口大骂:姓朱的,你他妈的吃错药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以为你是谁呀?可以随便欺侮人。指望你替她支招,呸,除非她瞎了眼!像你这样喝了一肚子洋墨水,连人情世故都没弄通、好人坏人都认不清楚的糊涂玩意儿,要是能做个好律师,我立马换了祖宗跟你姓!
朱颜被骂急了眼,回嘴道:你跟我姓,我还不要呢,我嫌脏!
两个人的声音,一个热辣辣溅着火焰,一个冷飕飕闪着寒光。要不是陈山妹强拉硬挡,安莺燕准得冲上去跟朱颜撕扯起来。
打那儿开始,陈山妹再也不敢跟朱颜讲话,然而她对朱颜的关怀一刻也没有停止。只不过每次的关怀,换来的都是轻蔑和漠然。
18
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沈白尘才办好了全部报到手续,由一个同事领着去单身宿舍安营扎寨。
这是一间筒子楼房,看样子有年头了,木头门板裂着两条指头宽的缝,门槛中间也被磨出一个浅浅的凹槽。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但见昏暗逼仄的窄小空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还有个缺了两个抽屉的五斗柜二夕阳从西墙上的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房中央的电灯上:没有灯罩,灯泡落满了浮尘,电线被蜘蛛当成根据地,在上边左一圈右一圈牵丝拉网,捕获了为数可观的蚊虫,粗得差不多成了一条电缆。
用了不到两小时,沈白尘已经把自己的宿舍收拾得井井有条。
冲过凉之后,沈白尘把刚刚领到的新警服穿在身上,戴上大盖帽,在屋里立正、稍息、走正步、敬礼……折腾了一个够。然后,换上睡衣、拖鞋,将警服抚平,裤子的中缝对齐,用衣架挂好。为了帽子和皮带放在什么地方,他颇费了些心思,选中了门口的小柜子,又为帽子在皮带上,还是皮带放在帽子上,反反复复安排了好几回,才决定下来,还是帽子放在皮带上比较合适。
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了,沈白尘从箱子的最底层拿出一样东西。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是个不大不小的镜框。然后他开始寻找挂镜框的地方,用双手拇指和食指搭了个取景框,在霉点遍布、水渍斑驳的旧墙上,来回扫描,想找块最干净的地方,以最适中的高度来安顿它。凭经验猜都不用猜,就可以下结论,除了女朋友鄢嫣的靓照,没有什么照片值得他如此细致,如此郑重地安排。
最后,沈白尘在单人床与书桌结合的部位,钉了一个小钉子,书桌兼床头柜上有盏台灯,打开灯,淡黄色的光晕正好映照在那块地方,只要台灯开着,照片挂在那儿,就总是沐浴在暖色的灯光里。左顾右盼千挑百选,他把镜框恭恭敬敬挂在满意的位置。结果太叫人惊讶了,那里边框着的,不是鄢嫣甜美的笑靥,而是如今号称硕果仅存的毛泽东第一张照片。照片的下方,有沈白尘用工整的小字写下的说明: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求学时期的毛泽东(1913年)。
从小到大,沈白尘在泥猴样的男生堆儿里,一直是个另类。他的书包永远清理得整整齐齐,课本包着彩色包装纸,里边还夹着雅致的书签。他的作业本,写得格式工整,字迹清秀,从来不会把涂改液涂得到处都是。所有的动作都一丝不苟,所有的东西都要摆放到合适位置,对约定的时间遵守得近乎刻板。这些习惯把他训练成一个精致的小男人,加之人又长得白俊,到了大学里,被同学送得绰号:假妹妹
外表阴柔给青春期的沈白尘带了莫大的烦恼,也在他内心一天天加深着对男子汉气质的向往。自从读过一本毛泽东的传记,他对青年毛泽东着迷似的崇拜。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卜七岁才走出偏僻的韶山冲,只身到城市里漂泊的青年,居然在四十年之后,夺天下定江山。这段历史假如不是相去不远,假如不是有全中国几亿人亲眼见证,还不比念着“芝麻开门”的咒语,给贫苦人带来好日子的阿里巴巴更加匪夷所思?谁会相信?
从那以后,沈白尘成了青年毛泽东的粉丝,时时处处以毛泽东为楷模。在博览群书、实践社会这些大的方面,就不用说了,每天天不亮起来跑步一万米,一年四季用冷水洗澡这样的细节,也不能放过。从青年毛泽东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经天纬地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更加相信老祖宗的古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沈白尘的爱情几乎没有悬念,女友鄢嫣从大一开始,稳稳当当做着他身边依人的小鸟,对他依恋、依赖、依从,一贯唯沈首是瞻。在鄢嫣眼中,沈白尘几乎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白马王子。
刚刚分手一天,沈白尘已经开始想念女朋友了。
怀着一种温情的愉悦,他用电壶烧了点开水,给自己泡上一杯铁观音。打开桌上的手提电脑,先连接了无线上网程序,又开启了视频对话窗口,然后拿出大厚本的外文专业书籍和字典,边看书边等待视频上的呼唤。
果然不久,铃响了一声,屏幕上出现了鄢嫣可爱的童花头。
两人交换了一个飞吻之后,不约而同笑起来,笑得那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