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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两个冒雨夜行的出家人救了她。这两个人,一位是后来名震京师的御医胡宫山,另一位,就是他的师父,终南山黄鹤观的清虚道长。当天夜里,汪家起了场大火。僻僻啪啪地一直烧到天明,连那么大的雨都没能浇灭。汪士荣在大火中侥幸逃命。他没了牵挂,更加死心踏地地为吴三桂效命,而李云娘也从此成了清虚道长的女弟子,胡宫山的小师妹。她怀着报仇雪恨的大志刻苦练武,很受师父的喜爱。清虚道长把自己的全身本领无一保留地都教给了这位女弟子。几年之后女侠道士李云娘的名字,便在江湖上传开了。
后来,胡宫山因翠姑的猝死而飘然回到终难山时,清虚道长已经仙逝了。当李云娘听师兄讲了京城里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之后,既为国家出了康熙这样的一代英主而高兴,又为师兄不能救出翠姑而气愤,尤其是听跟师兄一块出走的郝老四讲到,明珠怎样使用狡计,既打扮了自己,又拆散了伍次友和苏麻喇姑的姻缘,云娘更是气愤不过。出于女子的善良和同情。她决心下山走上一趟,找到伍次友,并且把他迭回京师,非要伍次友和苏麻喇姑破镜重圆不可。当时胡宫山劝她:
“师妹,你自幼上山,偶尔一涉江湖,哪里知道人间那复杂的人情纠葛?这事儿,你管不了,也不该管!”
可是,云娘生就的刚烈性子,见不得一点不平之事,师兄的话她怎么能听得进去呢:“师兄,不是我有意顶撞你,你如果还有男子汉的血性,就不该把翠姑让给明珠那小子。据你说,伍先生是个有道的君子,苏麻喇姑又是个宁愿出家也不肯背叛伍先生的有见识的女人,为什么我不该去帮他们一把呢?我这次下山,不但要成全伍先生之事,斗一斗那位明珠大人,还要给吴三桂那帮人添点麻烦。要是能找到汪士荣那小子,我还要报仇呢!”
就这样,云娘换了男装,化名李雨良。她辞别了师兄,提剑下了终南山。她一方面四处打听伍次友的下落,同时,只要遇上对康熙不利的事。不管是三藩的人,或是什么朱三太子的人,都一概不饶过。为了弄清伍次友的下落,从陕西到京师,又从京师赶到沙河堡,终于亲眼见了康熙,也见到了苏麻喇姑。康熙的勤政爱民,苏麻喇姑的纯真善良,使李云娘十分敬佩,于是便在他们君臣危难之中,拔剑相助,杀了朱三太子派来的刺客。也更加急迫地要去寻找那位未曾见面的伍次友。
可是,当李云娘乔装成书生赶到安徽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帮形迹可疑的人,也在打听伍次友的行踪。这个情况,引起了李云娘的警觉,便不动声色地跟着那伙人,住进了安庆府的迎风阁老店。
伍次友是个生性疏放,懒于应酬,苦干拘束的人。自从半年以前,与明珠在黄河岸边分手之后,他在山东、安徽到处讲学,到处受到地方官吏的殷勤照应。一来,他那皇帝老师的身份,官员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二来,他令尊伍雅逊乃先明大儒,无人不敬。所以,伍次友每到一处讲学,都成为轰动一时的大事。他不愿看官吏们那阿谀奉承的嘴脸,更不愿在儒生士子中处于特殊的地位。所以在凤阳淮阴书院讲了一个多月的学后,便突然不告而辞,只身乘船,悄悄来到了皖南重镇安庆府。他哪里知道,不光朝廷在注视着他的动向,远在五华山的吴三桂,也派了自己文武全才的得力护卫皇甫保柱一路跟踪了下来呢。
这一天,天气骤然变冷,伍次友一大早起来,便觉得奇寒难当,看看窗纸明亮,还以为自己睡过了头。哪知道刚刚推开窗户,便有一股寒风卷着雪团扑面袭来,灌了他一脖子白雪。他不禁又惊又喜,忙从包裹中取出康熙赐给他的那件狐裘披上,兴冲冲走下楼来,向店主人说道:“今日这场好雪怕是今春最后一次了。我愿多出钱包下西阁房!那里临河景致好,可以独酌观雪。”“啊,对不起。爷迟了一步,西阁房已上了客人,不过爷也别懊恼,上头总共才七八位客人,又都是文人,正在吟侍说话儿,小的不再接客人就是了。西阁那么大,各人玩各人的,两不相干。伍次友无奈,只好如此。待他登上西阁楼,果然见上边已有了八个人,却分为三起。靠东南一桌,有两位年约四十岁上下的人,者穿着灰布棉袍坐在上首。几个年轻一点的,坐在他们的下边,靠在窗前把着酒杯沉吟,像是在分韵做诗,东窗下坐着一个中年人,开了一扇窗户,半身倚在窗台上看雪景。西墙下一张桌旁坐着一个少年,至多不过二十岁上下,只穿一件蓝府绸夹袍,罩一件雨过天青套扣背心。黑缎瓜皮帽后一条辫子长长垂下,几乎拖到地面。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正左一杯右一杯地独酌独饮。这少年见伍次友登楼上来,含笑点头欠身道:“这位兄台,那边几位正在吟诗,何妨这边同坐?”
伍次友举手一拱说道:“多谢,这边只怕冷一点。敢问贵姓、台甫?”
“先生披着狐裘还说冷,那我该冻僵了!不才姓李,叫雨良,您呢?”
“久仰!不才姓伍叫次友。”赏雪的中年人听到“伍次友”三个字,迅疾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便又坐回到桌边,旁若无人地吃酒,两眼却不停地向这边瞟。李雨良的目光也霍地一跳,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伍次友一番。正待问话时,伍次友却大声传呼酒保:“取一坛老绍酒,再要四盘下酒菜,精致一点的。”
“啊?伍先生一下子就要了这么多酒,海量惊人哪!”
“哎,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与你同座,理当共饮。难道你的酒就不肯赐我一杯。”雨良一笑,起身满斟一大杯递过来。伍次友笑着一饮而尽,“好,雨良老弟也是个爽快旷达之人,只管放怀吃吧。如醉了,就不必回去,今晚和我一同宿在这迎风阁店里。咱们抵足而眠彻夜清谈,如何?”雨良脸颊飞上一片红云,镇定了一下,笑道:“这倒不消费心,我本来就住在这店里面呢?”此时楼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是河里的水显得分外清澈,向东南缓缓流去。阁外的墙头上露出一枝红梅,在这风雪中显得更加娇艳。李雨良见伍次友看得发呆,便笑道:“伍先生,这么好的景致,何不也吟上一首?“嘘,那边立着诗坛呢!眼见就要开坛了。我们且听听他们的,赏雪吟诗,不也很好吗?”
李雨良转脸望去,见一位凭窗而立的先生手拈着胡须,摆头吟诵:
淡妆轻素鹤林红,移入颓垣白头翁。
应笑西园旧桃李,强匀颜色待春风。
吟声刚落,对面那位四十来岁的人呵呵笑道:“好一个‘强匀颜色待春风’!黄太冲火性未除,要羞得桃李不敢开花么,”
听见“黄太冲”三字,伍次友眼睛一亮,想不到竟在此遇到名倾天下的“浙东三黄”之首黄宗羲!李雨良一边替伍次友斟酒,一边悄声笑问:“这糟老头子吟的什么?我竟连一个‘雪’字也没听见。”伍次友笑着说:“喏,说的是那株红梅!别打岔,咱们且往下听。”
却不料,那边的黄宗羲正在兴头上,被伍次友和李雨良的说话声打断,很是不快,便带着找碴儿的口气向这边喊道:
“喂,这位仁兄既然懂得诗韵,就请移樽赐教,却为何窃窃私语,评头论足。难道是笑在下诗韵欠佳吗!”
这话问得突然,而且带着十足的傲气。李雨良刚要发作,却见伍次友笑吟吟地站起身来,端着满满的一杯酒,走上前去:“敢问,阁下就是名震山林的太冲先生吗?不才伍次友,适才和这位小兄弟吃酒闲谈,无意之中,扰了黄先生的雅兴,实在惭愧得很,这厢赔礼了!”
“伍次友”这三个字一出口,座上众人推席而起,纷纷上来见礼。就见一个年轻人,走上前来,深深一躬说道:“在下李光地,乃令尊伍老先生在福建收的学生。久闻世兄高才,不期在此相遇。请受小弟一拜!”
伍次友连称不敢,一边还礼,一边问道:“哎呀呀,不知是光地兄,恕我无礼。请问家父现在何处,身体可好?”
“老师自前年去福建游学,此时尚在那里。老人家身体很好,小弟拜辞了老师,入京会试,临行前,老师谆谆嘱咐,如见到世兄时,转告他的意思,让世兄好自为之,不必以家事为念。”说完便将座中众人一一向伍次友做了介绍。原来,在座的都是名震遐尔的学者名流。这里还有和当时诗坛之中井称“南施北宋”的南施。
李光地笑着对伍次友说:“小弟路过安庆,恰逢黄先生四十寿辰,文坛诸友相约在这里为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