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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抓捕凶手。
距宋教仁仅几步之远的凶手在第一枪击中目标后,为防追捕,赶紧趴伏在地,又接连朝左、向右放了两枪,有意制造混乱与恐怖。随着两声清脆而刺耳的枪声呼啸着在空中掠过,凶手一跃而起,箭一般地迅速逃窜。奇怪的是,往日夜班车必有警察巡逻的车站,此时却找不到半个巡警的身影。凶手身材矮小,逃跑中在光滑的地面摔了一跤,马上爬起,跑不多远,又沉沉地跌倒在地,他顾不得疼痛,又迅速爬了起来,飞也似的朝站外狂奔而去……
子弹由宋教仁右腰射入,伤及小腹与大肠,适近心脏,伤势十分严重。医院组织医术高明的医生全力抢救,实施手术,取出枪弹。术后虽注射了止痛药,但宋教仁仍痛不欲生,辗转呼号,惨不忍闻。他自认为“从未结怨于私人”,实在想不出遭致何人暗算,呻吟中不由得连声叹道:“罢了,罢了!惜凶手在逃,不知误会吾者为何许人。”疼痛稍止,便授意黄兴代拟致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电文一封:他自感伤势过重“势必至死”,只是“今国基未固,民福不增,遽尔撒手,死有余恨”,因此,希望袁世凯“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时犹生之年,临死哀言,尚祈鉴纳”。
当夜伤势渐重,便血不止。第二日清晨,宋教仁神色惨变,危险万状,医生检视后说道:“病人肠脏已损,亟应开割,方有生望。”下午二时再行手术,修补肠脏,除去血块,注射吗啡。然病情更重,唯一息尚存。1913年3月22日凌晨4时48分,宋教仁因抢救无效与世长辞,年仅三十一岁。死前留有三事相嘱:一、以书籍赠南京图书馆;二、请故人抚恤其家,善待其母;三、嘱同志勿生悲观,宜奋力国事,复兴民族。
宋教仁遇刺殉难,举国震惊,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尽快缉拿凶手,特别是黄兴、陈其美等同仁志士,更是怒发冲冠,发誓报仇雪恨。
这一激起全国强烈反响的谋杀案究系何人所为,不仅宋教仁本人,社会各界也陷入迷惑,纷纷猜测不已。有人认为此案因党争而起,矛头指向其他党派;有人推定此乃宗社党所为,企图通过这种残暴手段恢复满清皇权统治;也有人猜测与袁世凯有关,可袁世凯刚一接到宋教仁被刺消息,就义愤填膺地说道:“岂意众目昭彰之地,竟有凶人敢行暗杀,人心险恶,法纪何在?”并大骂刺客“何物狂徒,施此毒手”,当即通令全国“重悬赏格,缉凶归案”。
凶手在逃,真相莫明,整个案情以及隐藏在案情背后的一切,顿时变得扑朔迷离。
同为肉体之躯的生命,某些个体的存在与失去,犹如一粒尘埃的飘浮与落地,显得极其微不足道;而另一些重要人物的健在与离世,会给某一群体、民族、国家造成巨大的震撼与深刻的影响,甚至改变某一时段的历史进程与发展走向。
不论凶手是谁,宋教仁的被刺身亡,对当时的第一大党——国民党来说,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而对正在急剧转型的中国而言,则严重阻碍了民主的发展与进程,使得本可脱胎换骨的古老国度,失去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无可奈何地依然背负沉重的专制盔甲,蹒跚前行,离本真意义的民主政体与法治国家愈来愈远……
出生于湖南桃源县的宋教仁,对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自然从小熟稔于心,文中所记,便是他故乡的风景、风情与风物,桃源县也因此而得名。宋教仁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湖南之民族,坚强忍耐,富于敢死排外性质之民族也。”也许是楚先民遗传基因的作用及楚文化的熏陶,自号渔父的他,虽置身山青水碧、风景秀丽、偏远宁静的故乡,但心中所向往的,却是外面广阔而喧闹的世界。宋教仁祖父曾著有宣传反清复明思想的《腹笥草集》一书,受家庭环境影响,自幼便有机会接触《扬州十日记》、《嘉定屠城记》之类的反满作品,一颗复仇救国的种子深埋心中,萌芽,终于长成远大的志向与抱负。他一生追求并实践着的社会理想,实与陶渊明笔下平和而宁静的“桃花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人人享有自然的天赋人权,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有平等,有自由,过着一种“怡然自乐”、幸福美好的生活。
宋教仁不到五岁便入私塾,诵读之书,无非孔孟,可他对儒家中规中矩、文质彬彬之类的说教不感兴趣,而专心于时事、军事、地理等方面的著述。1899年,十七岁的宋教仁进入湖南漳江书院就读,除继续研习四书五经外,还接触了数学、地理等新科目,特别爱好兵、刑、名、法等其他诸家学说,“尤酷好历史舆地,许氏说文及古今政治诸书”,对天下山川形势,了如指掌。心怀大志、满腔激情的他,常与同学纵谈国家大事,每至动情之处,便如江河般倾泻而下、滔滔不绝。为此,大家便以“狂生”名之,一般同学担心受到牵连,不敢与他走得太近。可宋教仁毫不在乎,依然我行我素,常与三五志同道合的朋友相邀,遨游聚会,饮酒赋诗,高谈阔论。作为一名政治家的宋教仁,却又是一位典型的性情中人。政治常与心机谋略、沉稳冷静、残酷无情、出尔反尔、巧取豪夺连在一起,某位名人就一针见血、直言不讳地说过,好的政治家不应该是性情中人。宋案发生后,就有报纸认为宋教仁“不是天生的政治家,而是天真的政治家”。他这种热心、率真、坦直、任性,也即“天真”底色的形成,实与漳江书院四年就读的经历密不可分。
一个初秋的傍晚,宋教仁与几位同窗好友走出校园,登上桃源县城城头。极目远眺,但见秀美的山河大地笼罩着一片夕阳残照的红光,肃穆、雄伟与壮丽之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萧索、沉重与悲凉,宋教仁不由得喟然长叹:最辉煌灿烂的时刻,往往是陨落毁灭的刹那,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年轻的他,竟有如此感慨,在其生命的底里,是否对自己的命运与归宿早有预感?
如果说四年漳江书院学习生活,宋教仁的反清革命思想尚属自发的感性认识阶段,那么当他于1903年春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入武昌文普通中学堂后,接触到大批革命志士与先进思想,特别是结识黄兴之后,更是眼界大开,见识大增,此时的宋教仁,反清救亡思想已上升到自觉的理性阶段,开始积极投身于革命实践活动之中。
1904年末,因策划发动推翻清廷的湘鄂起义失败,宋教仁不得不逃亡日本。留学东京期间,他对日本仿效西方,经过明治维新实行君主立宪后的迅速崛起,感触特别深刻。追本溯源,宋教仁以敏锐的目光与感知,透过纷繁的表象,关注社会肌理与组织结构,对西方资本主义的民主政体、法律制度、财政制度、议会政治、组织形式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进行认真细致的研究,并先后翻译了《日本宪法》、《俄国之革命》、《英国制度要览》、《各国警察制度》、《澳大利匈牙利制度要览》、《美国制度要览》、《比利时澳国俄国财政制度》、《德国官制》、《普鲁士官制》等多部政治制度著作。
社会政体的类型,根据主权者人民将政府权力所赋予的不同对象,可分为君主制、贵族制与民主制:如果将权力交给一个人掌控,就是君主制;赋予少数几个人进行操作,形成贵族制;如果人民既保有立法权,又掌握着行政权,便是民主制。就当时世界民主制度而言,主要有两种类型,君主立宪制与共和制。君主立宪制又分两种,一种是以议会完全取代王权的英国模式,另一种是分割王权的日本模式;共和制也有两种形式,美国式的总统负责制与法国式的责任内阁制。不论何种类型,民主制皆以“三权分立”作为国家政权的组织原则,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虽然你争我夺,在不同的民主国家此消彼长、有强有弱,但三权不仅分开,而且保持着相互制约、彼此均衡的发展态势。
反观中国两千多年来一以贯之的封建专制政体,三权分立闻所未闻,所有权利集于皇帝一身,皇帝是所谓的天之子,是唯一的主宰,可以凌驾于全体人民及一切物事之上,享有至高无上的决定权与处置权。
只要稍加比较,我们就不得不承认,西方式的民主制并非最好的政治制度,却是人类社会迄今为止最人性化、最为完善、最合乎道德的一种政体。
随着视野的开阔、研究的深入与认识的提高,宋教仁一方面继续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