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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腔调只有蓝苗哼得出来。
门外多出了一张美人榻,天气已凉,美人榻上垫了张深红的梅花鹿皮。蓝苗蹭在鹿皮上,贪图那温暖舒适之感,不愿穿鞋。裹了件宽大的蓝缎子绣袍,赤脚蜷在上面。
榻上还放着一张宣纸,一个砚台。蓝苗半伏着,拈着笔,不时在上头写画一会。
郭嵩阳目力了得,已看出他在玩填字游戏。
他觉得蓝苗是个很奇怪的人。有时候成熟妩媚像是身经百战,有时又傻得像个小孩子。他照顾蓝苗的那段时间,没少带幼儿玩具回客栈。这只蝎子简直上能赌博,下能跳绳。
蓝苗还没发现他,聚精会神地玩着。突然一阵风吹来,将那张纸直刮上天,向郭嵩阳脸上盖来。他早已轻舒两指,捏住了纸,就见蓝苗伸了个懒腰,慵慵倦倦地笑道:“你醒啦?你睡得可真熟,我想叫你吃午饭,也没把你叫醒。”
他的懒腰伸得很长,有种“满不在乎”的姿态。
郭嵩阳看了他一会,淡淡道:“那也不必坐在外头。”
蓝苗微微一笑,欲言又止,将长腿缓缓伸下美人榻来。
郭嵩阳见他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手,心觉奇怪,便去瞧那张纸。
一张纸有两面。
一面确实是填字游戏,另一面却画着一幅人像。这人像画得其丑无比,好似一个被咬了口的土豆。之所以能看出是人像,因为上头写着名字。
郭嵩阳瞧得有点久。
蓝苗终于不能“不在乎”了,抿着嘴道:“有什么好瞧?我不过想起你弟弟,给他添了两撇胡子。”
他的画其丑无比,字自然也是鬼画符。
郭嵩阳道:“原来郭定是三个字。”
蓝苗的脸已经红了,半晌忿忿道:“有些人自称君子,却总爱揭人家短。”
他往榻上一趴,卷在整张鹿皮里头,把脸都埋了进去。
鹿皮轻微起伏着,那是令人心动的呼吸。
第63章 还要哄你喝酒
天色渐渐暗下来;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吞没。
现在已接近冬季。晴天中午时还能享受风带来的微凉,但太阳完全沉没在地平线下后;窗口里吹进来的风未免有点寒冷。
屋子的门和窗都紧关着;似乎关住了一屋暖意。
蓝苗在床边忙忙碌碌,时而走到这头;时而走到那头。
郭嵩阳坐在椅子上;似在出神。
蓝苗终于收拾完毕,抱着两沓软绵干净的衣物过来;将一沓递给郭嵩阳,道:“给你。”
郭嵩阳低头瞧了瞧,又望向蓝苗。
蓝苗道:“这件是小衣,这件是中衣,这件是外袍;这是裤子,这是毛巾……胰子澡豆香料碧翠园都有,我不准备啦。”
郭嵩阳又望了他一眼。
蓝苗笑道:“你昨日那般辛苦,明天还要赶路,不好好洗个澡,怎能休息好?再说,换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衣服,岂不舒服很多。”
郭嵩阳从金钱帮闯出后,一直躲藏到现在,自然没空打理自己。他的黑衣衣摆上,还凝固着干血呢。
蓝苗推开门,道:“他的温泉着实不错,不享受一把,殊为可惜。”他回眸瞧向郭嵩阳,又嫣然一笑,道:“你只能去温泉,碧翠园的赌场和妓院,你可一个都不许去,尤其不准去看漂亮姑娘。”
郭嵩阳却并没有动。
蓝苗道:“怎么了……你不想洗?”
他搂着自己那叠衣物,缓缓踱了过来,突然低头,在对方颈中轻轻一嗅。极其轻微的气息,也就撩到了对方皮肤上。那块皮肤似乎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一颗颗战栗起来。
蓝苗却抬起头来,皱起了鼻子,睇了郭嵩阳一眼,道:“你……你身上有种男人味,你知不知道是哪种?”
他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掩口而笑。道:“我见过一个小男生,他喜欢打球,进教室时,衣服总是湿得汗淋淋的。我好心让他去洗澡,他说:‘你有没有品味?这叫男人味!’”
郭嵩阳的表情有点古怪。
他一生中衣服不知汗湿过多少次,显然也很明白,这种“男人味”还是不要的好。即使别人受得了,自己也受不了。
蓝苗将他送出门,叮嘱他快回来吃饭,自己却又回到了门里。
郭嵩阳不禁瞧着他。
蓝苗诧异道:“你瞧我做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衣物,忽然面上飞起两朵红云,推了他一把,道:“谁说我要和你一起洗?还不快去!”
接着“啪嗒”一声,两扇门在郭嵩阳面前锁上了。
郭嵩阳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缓缓走出院子。
温泉果然不错,烫得他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也如丝绸般柔滑,好似火红的熔岩,包围着他的身躯。他合着眼睛,粗重地呼吸着,面颊如火烧般通红,额上也渗出了汗珠。
泉水虽然煅烧着他的肉体,却无法煅烧他的心灵。
他也曾刻骨铭心地爱过,也曾跋山涉水辗转反侧,也曾是个毛头小子为对方出生入死,也曾干下诸多错事不知悔改,被人揍得像条死狗一般……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他从未想过要为蓝苗这样做,蓝苗也从未要求过他这样做。事实上蓝苗从不对他提任何多余的要求,那人心里已经有……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蓝苗,那妩媚艳冶的脸似乎就出现在了身边,含情的细长眸子瞧着他,噙笑的丰满红唇在他耳边呢喃。
温泉像那人的身体一般柔韧,将他裹得透不过气来。
泉水在缓缓地流动,蓝苗的手也在渐渐向下……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郭嵩阳回到“燕衔泥”的时候,门锁已经开了。
桌上已摆好了四碟小菜和一银壶酒。菜都很精美,酒是女儿红。
但屋里并没有人。
他推开了屋后的门。
那是卧室,里头有一面巨大的落地梳妆镜。一个人正坐在镜前,用漆黑光滑的牛角梳梳着长发。烛光照在梳背上,反射出流丽的光芒。但牛角再黑再亮,也比不上他的头发。
他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孔雀蓝袍子,袖子很长,绣着茶色的凤尾花纹。袍子还没有系带,在后颈松松挂着一个敞口,露出乌发下白腻般的脖颈。
他梳毕长发,打了条蓬蓬松松地大辫子。郭嵩阳发现他的头发显然洗过,但已经干了。
他理平大袖袖口,将衣襟提上去,那雪白的后颈肌肤也随之被遮住。他慢吞吞将衣带系了个蝴蝶结,这件衣服居然只有这个衣结。
一双光裸的长腿从下摆伸了出来,让人不禁觉着他穿得太少。
但这件袍子很长,将膝盖以上全部遮住了,又令人觉得什么也看不见。
蓝苗瞧着镜子,忽然眨了眨眼,手指头在颊上划了划,似乎在取笑自己。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在身后一阵摸索,回头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郭嵩阳。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蓝苗“啊”了一声,在胸口上拍了两下,半是责怪地道:“你怎么不出声?你快吓死我啦!”
郭嵩阳眼神黑沉沉的,也不则声。
蓝苗站起身来,将脚伸进绿松石木屐中,“哒哒”地走过来。
他将一个东西套上手腕,伸了出来,笑道:“银匠新打的,好不好看?”
他新雪一般的手腕上,套着只沉甸甸的银镯子,上头伏着两只卷尾蝎子,尾钩互相交缠。镯子上撒着碎星般的蓝宝石,只有蝎子的眼睛是幽绿的,彷佛在与他对视。
郭嵩阳见过很多美人,但只有蓝苗将既大且宽的手镯戴的这般好看。叮当声伴着交错的长腿,他不论走到哪里,都像一堆熊熊燃烧的烈火出现在黑暗中,瞬间点燃男人们充满欲望的目光。
蓝苗抢上前来,已拉住了他的手。
郭嵩阳很明确地说过,不想再见到蓝苗。两人再见后,别说手,连衣角都没有碰过。
但蓝苗已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笑道:“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今夜替你践行,你可不许说些扫兴的话。”
四样小菜,不多不少,两荤一素,一个甜品。女儿红恰好是十八年,正待出嫁。
郭嵩阳没有喝酒的意头,其实他也没什么胃口。
但蓝苗抢着替他斟了一杯,扁起嘴,道:“我不爱喝酒,所以原来没请过你酒,今晚是我们喝的第一场酒,也许也是最后一场……你非要拒绝我么?”
江湖人没几个不爱喝酒的,比如李寻欢。很多人不仅自己喝,还爱劝别人喝,因此发展出了各式各样的劝酒词。例如“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领导敬杯酒,领导不喝嫌我丑”……总之千方百计要将酒给别人灌下去,若灌不下去,似乎就意味自己水平不行。
蓝苗绝非爱酒人士,但他的劝酒词,却比那些人高明太多。
郭嵩阳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蓝苗粲然,含情脉脉地瞧着他,又替他斟了一杯。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道:“我两次处于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