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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年代的非常爱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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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也不冷不热,好像欠他二百大洋。
  希声过了石板拱桥,又走过咿呀吟唱的水车和咚咚敲打的水碓,就望见那座再熟悉不过的青瓦土墙小院了。刚冲过凉更过衣的秀秀,早已站在院门前等候。希声看见秀秀尚未梳拢的长发,在凉风中优雅地飞飘起来,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心跳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这时站在风中的秀秀,根本就不用眼瞧,光凭她的第六感觉,就能知道那个白白净净的知青哥快到跟前。秀秀立即用欢快的声音朝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阿爸,我上夜校去了啊!”
  堂屋里没有灯光。生性节俭的茂财叔家里没有主妇,暗晡夜又不做针线活,认为点灯是一种浪费。他是绝不轻易耗油点灯的。
  黑暗中静了片刻,响起一个不咸不淡却相当洪亮的声音:“早点回来呀,院门我是不会上闩的。”
  在路上,吴希声跟秀秀逗趣道:“嘿,你阿爸真有意思,好像怕我把你拐去卖了呢。”
  秀秀莞尔一笑:“我阿爸就我一个女儿,心疼我呗!”
  希声便缄口无言。秀秀的话平平常常,但那口气在得意中很有几分撒娇的成分,希声感觉出他们父女间亲情的温馨,不由有些羡慕和感慨。自己的父亲长期关在清队学习班里,天各一方,承欢尽孝,都只能是一种奢侈的幻想。
  希声和秀秀进了金谷寺,被一盏白晃晃的汽灯照花了眼,就眯起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下,看见教室里坐着二十多个学员。老支书春山爷也来了。春山爷怕夜校撑不下去,便带头垂范,夜夜不落。其他都是些十几岁的细妹子、小郎哥,闹“文革”把他们上小学的机会都耽误了,巴望上夜校识几个字,能读书看报。吴希声有些扫兴,问道:“咦,人怎么来得这样少?后生哥呢,一个都不来上学,都到哪去了?”
  学员们笑而不答。吴希声又一再追问,有个小郎哥才嘻嘻笑着暴露了一桩秘密。他说,他们都去“大众影院”了!
  细妹子们哄地一声大笑起来,都露出小黄牙,笑成一朵朵金针花。
  吴希声大惑不解:“大众影院,枫树坪哪有大众影院?”
  细妹子、小郎哥们笑得更加厉害,七仰八翻,扭做一团。更奇怪的是秀秀也跟着掩嘴而笑。春山爷威严地咳嗽一声:“莫乱讲,莫乱讲!村里有嘛咯大众影院?”又对吴希声说,“吴老师,莫等人了,农村开会上学都到不齐的,教书吧!开讲吧!”
  春山爷讲究尊师之道,一进夜校,不叫吴希声的名字,也不叫他小吴,而是十分尊敬地叫他吴老师。客家土楼的大门上和堂屋里,常常悬挂“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祖遗良训久,家传诗风长”这一类对联。乡里人“敬惜字纸”成风,看到地下扔着一张报纸,也有敬畏之心,要捡到纸炉里焚化。所以,村民们对肚里有墨水的知青哥自是十分敬重。这种孔孟遗风,跟那个年代贬抑知识的宣传,似乎是格格不入暗暗较劲的。
  吴希声开始上课。他曾用拼音的方法教学员识字。可是二十六个声母和韵母学员不易接受,他放弃了,改用一种自己发明的图形识字法。他在黑板上画了个太阳──⊙,说这叫“日”字;再画一片半月──    ,说这叫“月”字;“日”字加“月”字呢?一片光明,当然是个“明”字。以此类推,他画了“田”、“水”、“鸟”、“手”、“犁”等字的图形,学员们很快学会这些由象形文字演化而来的汉字。
  “吴老师,你真行!”春山爷竖起大拇指直夸吴希声。
  上完识字课,吴希声给学员们拉琴为乐。开初,他拉过西方的小夜曲和圆舞曲,学员们听不懂,说像小寡妇哭坟,咿咿呜呜,都不爱听。后来,吴希声就拉《 红头绳 》《 妇女的冤仇深 》。那时彩色电影《 白毛女 》和《 红色娘子军 》的插曲非常走红,有线广播的话匣子里天天播放。吴希声拉这些歌曲,学员们听得如痴如醉,都说他跟做电影的人一样厉害。细妹子、小郎哥们弄不明白,那个葫芦形的木匣子里怎能发出那么动听那么优美的声音。春山爷是村里惟一闯过世界见多识广的老人,就以绝对权威的口吻解释说:
  “能不好听?人家的胡琴才两根线,吴老师的胡琴有四根线。”
  吴希声笑笑,不作分辩。他知道有许多事跟山里人是很难说清楚的。
  九点来钟,夜校放学了。出了金谷寺,学员们摁着手电,打起火把,山路上一时间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像突然撒下一串珍珠,给黑魆魆的山梁戴上一条闪光的珠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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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放猴归山(5)
希声和秀秀总是结伴而行,或一前一后,或肩挨着肩,走在凉风习习的小路上。在有意或无意间,秀秀的肩膀偶尔碰碰希声的臂膀,希声全身一麻,有触电的感觉,倏地一下跳开了。他不是恪守“男女授受不亲”之道,只觉得他们虽然已经很是要好,却还没有好到那个份上。可是,当希声与秀秀拉开了距离,他又怕冷落了人家,就悄悄地向秀秀靠拢,而且主动找些话说。
  希声忽然记起小郎哥说的“大众影院”,和细妹子们神秘的笑声,很是纳闷,就问秀秀枫树坪哪来的“大众影院”?
  秀秀乞乞轻笑,问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呀?希声说,我真的不知道。秀秀举手往西一指,说村西头的苦竹院,你总该知道吧?希声依然摸不着头脑,说苦竹院是苦竹院,跟大众影院有什么相干?秀秀抿嘴微笑着问,那小院里住着个蔡桂花,很年轻,很漂亮,你总认识吧?
  哦,她呀?希声淡淡地说,那婆娘子我见过,她有什么漂亮。秀秀的口气就有几分调侃了,反正枫树坪的男人们都说她漂亮。你敢说她不漂亮?她在幽幽的月光下扬起自己好看的小脸蛋,瞧,比我总要漂亮一点吧!希声看看秀秀,回答得十分认真,说蔡桂花哪能跟你比呀,你是天生的漂亮,蔡桂花只是爱打扮,总是花里胡哨的。
  秀秀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受用,却还一个劲地跟希声逗乐子。秀秀说,哼,你敢说人家不漂亮,一到暗晡夜,有多少后生哥爱往苦竹院跑呀!谁来上你的破夜校?希声大惑不解,他们老往苦竹院跑干什么?秀秀心想这个吴希声也真够书呆了,年轻男人去找个风流婆娘,还要问个干什么吗?她又忍不住吃吃地笑,说我也不知人家去苦竹院做嘛咯,你自己去看看吧!
  秀秀的笑声神秘莫测,激起希声的更大的好奇心。再说,刘福田已经给他敲过警钟,说夜校再那样稀稀拉拉的,就不让他当老师了。吴希声便拿定主意,真该去“大众影院”明察暗访一番。
  分手的时候,秀秀又乞乞地笑,仿佛要等着看希声的好戏似的。而书呆子气十足的吴希声,却做梦也没想到,那座趴在山窝窝里的苦竹院,正像个神秘兮兮的女巫,瞪着一双鬼里鬼气的眼睛窥伺着他呢。
  苦竹院在枫树坪最西头。据说,解放前是村子里那户华侨地主金屋藏娇的“行宫”。解放后闲置久了,由他的旁系宗亲居住。住户是一对小夫妻。男人叫陈大牛,婆娘子叫蔡桂花。这里背靠青山,面对枫溪,前不傍邻,后不着店,竟有几分仙境般的幽美和清静。
  院门虚掩着,吴希声看到院墙内果然有几丛苦竹,在月光下婆娑弄影,沙沙细语,便忽发奇想,要不是一个穷字压死人,这等去处还是蛮有诗意的。再侧耳细听,堂屋里似乎有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很是热闹。吴希声心里一下亮堂了:学员们果真说得不错,年轻人都来这里聊耍呢,还有鬼去上夜校?可是,这么个农家院落,又有啥子好玩的?吴希声勾起食指,彬彬有礼地轻轻敲门。一会儿,听见里头响起脚步声,随即传来一声像京剧花旦出场的叫板,尖脆,高亢,又拖得长长的:
  “来啦──嘛人呀──”
  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一股蛤蜊油的浊香扑面而来。吴希声一惊,倒退三步,看见一只粉嫩的胳膊高高擎起一盏小油灯,灯下的蔡桂花短发梳得油光发亮,黑眉描得如一勾新月,白白的圆脸也好像扑过粉,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在平日里,这个婆娘子吴希声也曾瞄过几眼,却没有夜晚见到的这般妖艳,浑身透着迷人的狐气。吴希声觉得有点头晕,慌乱地叫了声:陈大嫂……蔡桂花更正说,叫我桂花!吴希声只好改口叫桂花。蔡桂花甜甜地应道,哎,叫我做嘛咯?吴希声说我是夜校的老师。蔡桂花说,知晓咯,你是夜校的老师,是知青楼的小吴,谁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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