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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没有去找吴希声,而是去找娟娟。娟娟是党支书春山爷的养女,秀秀最要好的姐妹。娟娟只比秀秀大一岁,个子却比秀秀矮小敦实。两人自幼一起聊耍,一起做活,一起读书上学。爱穿一样的衫裤,背一样的书包,梳一样的辫子,扎一样的头绳,两人亲得就像一个人和她的影子。
其实,秀秀这会要去找娟娟姐,目的还是找春山爷。
春山爷一家正在吃夜饭。娟娟连忙从碗橱里拿出一副碗筷,招呼秀秀吃饭。男人成了好朋友烟酒不分家,秀秀和娟娟则好到吃饭穿衣也不分彼此。
秀秀推说吃过了,不肯上桌。春山爷看出秀秀的脸色有些不对,就问她是有事吧。秀秀支支吾吾不肯说。娟娟猜到可能是有她男人阿强在场,不便说话,就冲阿强使了个眼色:“喂,我说你能不能快点扒饭呀,灶头没盐了,你快去代销店称两斤盐巴。”阿强三下两下就扒光碗里的饭,提腿出门去了。秀秀看在眼里,感慨万千。人家春山爷还是娟娟的干爹呢,却支持娟娟自由恋爱,找了个多听话多温顺的好男人。想起自己势利眼的阿爸,还没开口,目汁早在眼里打转转了。
娟娟一味地安慰道:“秀,莫急,莫急,有话慢慢讲,啊!”
秀秀扯起衣襟抹了抹泪,吞吞吐吐地把刘福田托蔡桂花来家提亲的事说了一遍。
“这不是大好事么!”春山爷当然知道秀秀心里早有人了,却故意跟秀秀逗乐子,“我早就等着喝你的喜酒咯……”
“阿爸耶!”娟娟就撒起娇来,砍断父亲的话头,不让他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你又不是不晓得,人家秀秀早就跟吴希声好,怎么能让那个刘福田横插一杠子?”
“哦!”春山爷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猜到了,秀,你呢,心里想的是吴希声;你阿爸呢,却要你嫁给刘主任,叫你两边为难了,对不对?”
秀秀点了点头。
“这有何难呀?”春山爷说,“我们汀江县是老苏区,从民国十八年闹暴动那时起,就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了,他王茂财还能搞包办婚姻!”
“可是,可是……”秀秀脸庞红红地说,“可是,我阿爸死活要我嫁给刘福田。”
“嘿,王茂财这个死脑壳!”春山爷说,“牛不喝水还不能强摁头哩,何况婚姻大事!秀,你放心,我帮你说服你阿爸。”
“还有,还有……”秀秀好像还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开口。
“还有嘛事?”坐在一旁的娟娟替秀秀着急,“快说快说,让我阿爸帮你拿主意吧!”
“这个,那个……”秀秀还是难以启齿。
娟娟就抢过话头快嘴快语:“秀,还这个那个嘛呀!我替你说了吧──阿爸,那个吴希声啊,真是个没用的书呆子,又黏黏糊糊,又推三托四。他们的事呀,至今还没个准头。秀,你呢,一颗心就像在水井里吊水的水桶,嘀嘀笃笃,七上八下,对不对?”
秀秀含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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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春山爷脸色凝重起来,“秀,他吴希声还敢看不上你?”秀秀是枫树坪第一出众的俊妹子,也是村里的骄傲。作为大队党支书,春山爷容不得有人小瞧他的社员。
秀秀连忙摇头,“那倒不是。他、他说……他说他配不上我。”
春山爷就大惑不解:“这是嘛意思?”
秀秀说:“吴希声他呀,家庭包袱背得可重了!他说他父亲还关在学习班受审查,是‘反动权威’,怕会连累了我。”
“咳!”春山爷恍然大悟,长叹一声,“原来是这样。”
秀秀心里一团乱麻,又忧心忡忡地请教春山爷,问这“反动权威”算不算四类分子?
春山爷想了想说:“不算,不算,在大城市里,一不耕田,二不种地,哪来的地主、富农和四类分子?”
秀秀进一步讨教:“可是我阿爸说,‘反动权威’就是不算四类,也算九类,反正好不到哪里去的,春山爷,对吗?”
春山爷默神良久,摇头叹息道:“唉,我们斗四类分子已经斗了二十年,怎么愈斗愈多了?四类斗不够,变五类;五类还斗不够,现在变九类。这样斗来斗去还有个完吗?秀,你们年纪轻,不知道我们老苏区可是有过血的教训,那可真叫惨哪!民国二十一年,我们闽西苏区搞了一年‘肃社党’,自己人斗自己人,自己人杀自己人,冤死了好几千哪!”
春山爷突然把话刹住。秀秀心里不由热浪滚滚。秀秀自幼听老辈子人说过“肃社党”,模模糊糊地知道那是一桩大冤案。但是,自从“文革”以来,人们已经不大敢提起这桩鲜血淋漓的历史事件。春山爷虽然没有把话说透,秀秀已经找到要找的答案:希声和希声他爸,眼下遭人白眼,受人欺负,说不定也是一桩类似“肃社党”的大冤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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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盟海誓(7)
秀秀心里就有了底,她对吴希声除了爱,又有了更多的揪心之疼。她想,在这个多灾多难的世界上,由自己来终身陪伴一个苦命的书呆子,也许是上苍着意的安排吧?我怎能畏缩后退呢?
吴希声得知秀秀不顾她阿爸阻拦,把刘福田送的两斤白糖退还给蔡桂花,硬是让一门体面风光的婚事黄了,又是感动又是害怕。感动的是秀秀一片痴情,害怕的是刘福田会迁怒于己。事实上,近日来在几次知青会和社员会上,刘福田的讲话中已经频频提到“可教育好的子女”、“出身不好的知青”这类词汇,指桑骂槐地批评他们没有和反动家庭划清界限,没有脱胎换骨。像唐僧念紧箍咒,念得吴希声脑壳痛得要裂开。唉,跟秀秀继续好下去吧,前途渺茫,不知会招来什么灾难;跟秀秀分手吧,和秀秀已经好到那个份上,他真下不了狠心。有许多日子,吴希声就处在进退两难的痛苦中。
恰在这时,县革委会宣传组下了个通知:县里要成立文艺宣传队,凡是年龄在十六岁至二十八岁又具有文艺专长的下乡知青和返乡知青,都可报名参加面试。对吴希声来说,这真是绝处逢生的好消息。他想,凭自己一把得心应手的小提琴,考上县文宣队是满有把握的。若能如愿以偿,一是练琴的时间有了保证,二是能逃离刘福田的魔影,第三,也是最为重要的,他从此远离秀秀,慢慢地少联系,少牵挂,最后也许就能剪断他们之间的感情。总之,这是个摆脱困境的极好机会。但是,这事又让希声犹豫许久,主要还是放不下秀秀。一个爱了很久很深的姑娘,就像长在心坎的一块肉,开在心头的一朵花,哪能说分手就分手啊!
最终帮助吴希声痛下决心的还是老朋友孙卫红。前些天,孙卫红突然出现在他跟前,鬼鬼祟祟神神叨叨地帮他求了签,问了卜。孙卫红给他抓的那个小纸团,至今还藏在抽屉里。他一次又一次拈出来,看了又看。纸上清清楚楚写着一个“不”字,而且还有个炸弹一样吓人的“!”希声心想这是天意,不可违拗,还是快快远走高飞吧!
那个年代,个人就像漂在大海上的一根草,任凭风吹浪打,自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有些荒诞迷信的巫术便悄悄地盛行于民间。吴希声也不能例外,他相信半巫半仙的孙卫红远远超过他自己。
吴希声果然悄悄走了。他既怕刘福田刁难,又怕秀秀拖后腿,不敢声张,只向老支书春山爷报告一声,便起个绝早,带上干粮,赶赴县城去应考。
秀秀从雪梅嘴里得知这个消息,已是当日半下午了。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叫秀秀又惊又恼:你吴希声也太不讲情义了吧,这么大的大事,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心里还有没有我王秀秀?再说,文宣队就你吴希声能考,我不能考?我的山歌唱得四乡八里都出了名呢!秀秀是个很有主见很要强的山妹子,没多加思索,早早收了工,回家冲了凉,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挽起个小包袱,急匆匆直奔县城而去。
从枫树坪到汀江县城八十多里,全是那种“雨天烂泥浆,晴天牛屎坑”的山间土路,走走拖拉机勉强做得,跑汽车是没人敢开敢坐的。秀秀撒开脚丫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可秀秀没有犹豫,没有动摇,热恋中的女子是不知道犹豫动摇的。何况闽西老苏区闹革命有光荣传统,闹自由恋爱也有光荣传统。四十多年前,汀江县成立苏维埃政权的年代,从封建束缚中解脱出来闹自由恋爱的青年男女,举不胜举。有一回,枫树坪乡苏维埃为年轻人举办集体婚礼,有幸获准参加的就有十六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