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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选择旁观,并不代表我对你父亲的死无动于衷。这仇,我一定会报,所以我处心积虑蛰伏至今。只是没想到席德盛死得早了些,没能轮上我出手,就被闻守绎狗咬狗地咬死了,不过这倒也好,如今欠着你父亲那血债的,只剩下了一个闻守绎,终有一日,我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的。”
韶宁和听了,心中微微一哂。据他所知,当年父亲韶甘柏对姚文川有知遇之恩,两家虽交往不甚频繁,但也偶有走动,甚至还私底下定了娃娃亲的。
但韶甘柏祸事临头之际,姚文川非但没有伸出援手,还避之惟恐不及,连早年定下的亲事也一并告吹。韶宁和十八岁那年,听闻小他两岁的姚家女儿已嫁作他人妇,他便知道,姚文川早已不是那个在他小时候亲切地抱着他,喊他“好女婿”的姚叔叔了。
要说怨,年少时的他,心里的确有过怨憎,但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丰富,这样的怨憎,反倒渐渐淡了下去。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平心而论,姚文川当初的选择,也算是人之常情。
韶宁和可以理解姚文川,但不表示他会与其冰释前嫌。姚文川在官场上蛰伏多年,究竟是否真如他所说的只是为了报仇,对于韶宁和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如今他若要继续往上爬,还得抓好眼前这人搭来的扶手,至于他笼络人心的那番虚伪言辞,就当是官场应对的必要礼仪吧。
如此想着,韶宁和躬了躬身,露出十二分恭敬又感激的表情:“下官在此多谢姚大人。有姚大人这句话,父亲在天之灵,也可慰藉了。”
“你我何需言谢呢,”姚文川面色祥和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将谈话转回了正题:“待到调令一下,你便可启程去西北了,届时我会让人跟着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韶宁和一怔,问道:“也是……您的人?”
姚文川面有得色地笑了笑:“自从宋翊被灭之后,皇上一直明里暗里地对西北驻军的中高级将领进行更替,这波换血风潮,估计还将持续一段时间,我想趁机塞个自己人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此事你只需心里有个数,先别多问,日后见了那人,你自会明白。”
韶宁和回到家中,将李往昔的死讯,以及皇上任命之事转述给了伶舟。
伶舟与他最初的反应一样,觉得李往昔死得十分突然。但伶舟的这一份惊讶中,却又夹杂了更深一层的恐惧。
他记得上一世,李往昔一直在光禄丞的位子上呆着,虽无显著政绩,但到底还是活着的,怎么到了这一世,就这样早早夭折在了西北驻军区?可见命运之轮自从脱轨之后,便与上一世渐行渐远,不仅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更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死。
伶舟想到此,突然感到无比惶恐,韶宁和这一去,前途凶险,不知会不会重蹈李往昔的覆辙。
韶宁和见伶舟静静坐着,脸上有无法掩饰的忧虑,于是握住他的手道:“伶舟,我升迁了,你不恭喜我吗?”
伶舟转头看了他一眼:“该恭喜么?为何你自己脸上也丝毫不见喜色?”
韶宁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走这条路,我不后悔。当初李往昔自荐去西北,我除了敬佩他,还有一丝羡慕,那个时候他能做到,我却不能。如今同样的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又怎能凭白错过。伶舟,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待我功成名就回来……”
他话未说完,伶舟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你什么意思?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韶宁和苦笑了一下:“伶舟,那里可是西北边境,气候干冷,衣食环境也肯定比不上京城优渥,你身子孱弱,吃不了那份苦的。”
伶舟不悦道:“你又没带我去过,怎知我就吃不了那苦?”他不待韶宁和答话,又道,“难道你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繁京,任我自生自灭?”
“我会让万木留下来陪你的。”
伶舟撇了撇嘴:“万木到现在还在跟我冷战呢,你以为我稀罕他留下来陪我?”
韶宁和忍不住笑了:“那我给你买几个仆役,在家好生伺候着你?”
“别跟我耍嘴皮子,”伶舟不领情地捏了捏韶宁和的脸颊,“宁和,你听好,要么带着我一起去西北,要么,你就先杀了我,把我埋进地底,然后没心没肺地轻松上路吧。”
韶宁和被他后一句话吓了一跳,一把捂了他的嘴,呵斥道:“说什么傻话!”
伶舟却神色坚定地掰开了他的手:“宁和,这不是傻话,我是认真的,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我保证绝对不给你添乱,不拖你后腿。”
韶宁和叹了口气,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伶舟一番,妥协道:“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但你这张脸,还是遮一遮吧,我实在不敢想象,把你这样一个人带去全是男人的军营里,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伶舟心下恍然,原来这才是韶宁和忧虑的根源,当下嘻嘻一笑:“不过是易个容而已,那很简单啊,早说嘛。”
鸣鹤在一旁听了他二人的话,插嘴道:“韶公子,也带上我吧,我可以一路上保护你们的安全。”
韶宁和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便是丞相派来监视我俩的,我敢不带上你么?口中却道:“既如此,那就有劳鸣鹤了。”
万木不甘寂寞地道:“少爷,您带这么多人上路,也不怕一辆马车塞不下?”说着,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伶舟身上飘。
韶宁和心知他还对伶舟之事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嗯,这的确是个问题,要不,万木你就留下吧。”
万木一听,脸色就变了:“少爷,您怎能见色忘友!”
韶宁和眉梢一挑:“哦?”
万木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忙解释道:“少爷,您不能只要伶舟不要我,伶舟他会什么,最多就只能给你暖暖床,但是我不一样,我能给你洗衣做饭,一切粗活我都能做,我可比伶舟能干得多!”
韶宁和正因那“暖床”二字满头黑线,却见伶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学着万木的语气道:“原来我还能给少爷暖床。少爷,既然万木都认可了我的价值,那就两个都带上吧。”
韶宁和却是心下了然,配合着伶舟的意思,对万木作了一揖:“万木,多谢你体谅。”
“诶?”万木抓了抓后脑勺,莫名受了自家少爷这一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然而韶宁和脸上笑嘻嘻的,伶舟脸上也笑嘻嘻的,就连一旁喜怒不形于色的鸣鹤也忍不住扭过头去默默弯起了嘴角,万木后知后觉地想,他是不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掉坑里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是夜,鸣鹤得了伶舟的暗示,于亥时之后悄悄翻入伶舟房内,下跪道:“主子,您找我?”
伶舟从床榻上坐起来,道:“闻相除夕夜里召你回去,除了询问我与韶宁和之事,当真没有别的话了?”
鸣鹤怔了一下。
伶舟又道:“鸣鹤,这世上我唯一能够全心信赖的人,便只剩下你了,你可不要欺瞒于我。”
鸣鹤一阵惶恐,忙道:“属下不敢欺瞒主子。”想了想,又道,“不过除夕那夜,丞相大人同时召回了很多潜伏在各处的影卫,似乎有大的调整。但那些指令都是绝密信息,丞相大人没有透露给属下,属下也不好多问。”
“大调整么……”伶舟眯着眼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这就对了,他定是比朝廷更早一步得知了李往昔的死讯,所以提前调整了部署。”
上一世,朝廷与宋翊叛军的战争拖延了一年之久,那一战让闻守绎深刻认识到,有时候对边境驻军的监视,比对京城官员的控制更重要。所以战争一结束,他便将影卫派往了各地驻军,加强了对军队的监视。
但是这一世,战争时期被缩短到了一个月,虽然没有对朝廷和社稷造成太严重的破坏,但也足以对闻守绎起到了警醒的作用。
所以闻守绎可能早在战争结束之前就已经调派了影卫前往西北驻军,也因此,当西北驻军想捂住李往昔死讯拖着不敢上报的时候,闻守绎早已从眼线那里第一时间获悉了这个消息。
以闻守绎的敏锐,想必已经猜到,当朝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有大动作,所以他才赶在除夕夜里,匆匆调整部署,先一步布下了更为严密的监视网络,将大局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这样,才符合闻守绎的行思布局。
鸣鹤跪在一旁,见伶舟低声咕哝了一句之后,便又陷入了沉思,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于是低着头静候责罚。
半晌之后,伶舟抽回思绪,对鸣鹤拂了拂袖:“起来吧。”
鸣鹤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