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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徐有福是在大路畔村的一个小饭馆里吃饭时碰上林秀梅的,她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另一张小桌上吃饭。俩人的目光无意中触到一起,都觉得有点儿面熟,好像他俩互相是对方的一本书,徐有福是《暴风骤雨》,林秀梅是《青春之歌》,徐有福借走了林秀梅的《青春之歌》,林秀梅借走了徐有福的《暴风骤雨》,一借就是二十多年,都觉得应该还给对方了,于是就在这个小饭馆碰了面——俩人有意再一对视,林秀梅突然率先放下筷子喊:“徐有福”,徐有福几乎在同时回忆起了她的名字,也喊:“林秀梅”——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顺势把那本“书”还给了对方。
那天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是治沙站一位老研究员,五十年代从省林业大学毕业后来到紫雪。老研究员是学森林保护专业的,林秀梅学的也是“森保”专业。紫雪市治理沙漠在全国也有一定知名度。造林治沙成绩大,林木虫害亦十分严重。市里专门成立了防虫领导小组,并在治沙站设立课题组。老研究员是课题组组长,林秀梅和另外两个小伙子给老研究员做助手。
杨树是紫雪市造林治沙的重要乔木树种。这些年来,老研究员和林秀梅等几个助手一直在研究一种对杨树危害极大的干部害虫。对任何一种害虫,要找到防治的办法,必须首先搞清它的生活习性和发生规律。这种害虫仅在树干内蛀道危害时间就长达二十二个月之久,每个生活周期要跨过整整两个年度。其中包括孵化、入侵、蛀食、化蛹、羽化、交配、产卵等过程,每一个过程长则十余月,短则数分钟,而且都在野外的树林中进行。要搞清这个全过程,就必须按照害虫的生活习性坚持不懈地大范围调查,一丝不苟、点滴不漏地进行周密细致的观察。他们在大路畔村建立了一个实验基地,带着干粮、水壶、闹钟、手电、皮袄,长期吃住在野外的树林里。关键的观察环节,每天从早上六点多开始,直到午夜十二时以后,每三十分钟一次。有时甚至二十四小时连续进行,绝不放过每一个细小的过程。为了掌握这种害虫发生期的薄弱环节,抓住其中最有效的防治时机,他们把一切都置于脑后,心中只有自己的研究对象。渴了喝几口冷水,饿了啃一块冷馍,累了抓紧观察中短暂的间隙,上好闹钟,裹上皮袄就地躺一会儿,到时间闹钟一响,马上起来继续观察。就这样不避寒来暑往,夜以继日地在荒沙野地里坚持观察了几个年头,终于搞清了这种危害严重的害虫的生活习性和规律,并发现了它的许多薄弱环节。接着,他们又研究出了利用干基喷雾、药剂点虫孔、性诱器诱杀等几种有效的防治办法,为制服这种作恶多端的害虫闯出了一条新路。
长期的野外生活,使林秀梅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出许多。夏天,沙漠里热得像蒸笼一样,有时连气都透不过来;冬天,寒风像刀子一样扑在脸上,林秀梅原本俊俏的脸被寒风刺破,被风沙侵袭,变得粗糙而没有光泽。嘴唇上裂开一道道血口子,像因久旱而龟裂的农田。
那天林秀梅还带徐有福去参观了他们的实验基地。省报在头版头条位置报道过他们的先进事迹。徐有福站在基地的实验室,将墙上镜框里省报那篇头版头条文章读完,心里真有点儿感动。可这种感动就像一缕轻烟,很快就从眼前飘不见了。那篇文章有一个小标题:矢志消灭干部害虫。徐有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林秀梅,“干部”怎么是害虫?林秀梅笑着说,傻了吧你?“干”是树干。徐有福这才恍然大悟。
他那天本来还想问问用性诱器诱杀害虫是怎样一个过程,甚至看看那个“性诱器”,可却又没好意思启齿。
《机关红颜》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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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里又召开一次研究人事的会,乔正年与业务一科、二科科长正式报到了市委组织部,作为市里县级干部的后备对象。这次会上,许小娇被任命为财务科科长。本来方副局长提议由徐有福任扶贫科科长(方副局长没有食言,想让徐有福“再挑一点担子”),可很少来上班的老局长那天却突然出席了这次局长办公会,并且伸出胳膊将徐有福挡了一下,他说:“有福是个不错的同志,不过这次我看先放一放吧,否则与芒果同志、勤奋同志不好平衡,下次与其他同志一并考虑。”
徐有福就这样被“放”下了。
徐有福获知自己还没“挑”起来便被“放”下后,很有点儿生老局长的气。他突然想起了林秀梅灭害虫的“性诱器”,他决定采用类似方法,将这个老家伙“诱杀”。
徐有福找到白玉,说出想“借”一个小姐的想法,并告诉白玉所借何为。蓝天大酒店十二楼有个本市最高档的酒吧,叫“温柔之夜”。里边的小姐个个妖媚娇俏,婉丽可人。据说有一个小姐别称“李师师”,仿佛宋朝的某个皇帝也在这里消费过似的。一个李师师,使蓝天大酒店的“温柔之夜”顿然蒙上了一层雕栏画槛的香艳和绮窗丝帐的风流。当然这里的消费也很高,只有外地来紫雪投资的客商和本市那些打网球的老板才可以经常光顾。有一个笑话是讲“温柔之夜”小姐的。一客商与一小姐跳舞,客商问:“给你百元行不行?”小姐答:“我们不是那种人;”“给你三百行不行?”“奴家卖艺不卖身;”客商一发狠:“给你两千行不行?”小姐大喜:“你说咋弄就咋弄!”
当然从白玉这儿借小姐,不需徐有福掏钱,白玉早埋单了。徐有福那天本想借李师师,白玉如实相告,李师师根本脱不开身。借不得李师师,徐有福竟一时没了主意,他又不晓得这里再有没有个陈圆圆,他总不能像在瓜田里挑西瓜那样,跟着白玉去小姐堆里挑吧?白玉见他踌躇,只得问他:“你要什么样的?”
“高大肥美白。”徐有福脱口说出了他的标准。
徐有福已学会开车。那天他开着白玉的帕萨特,拉着“高大肥美白”向大路畔村疾驶而去。上车后他询问“高大肥美白”,才知她姓潘,叫潘朵拉。
一听潘小姐叫如此有趣的一个名字,徐有福扑哧笑了,笑毕扭头问潘小姐说:
“你姐姐是不是在国外啊?”
没等潘小姐回答,他又问了一句:
“合众国还是澳大利亚?”
“没有啊。”潘小姐有点儿莫名其妙,说:“我家在四川,家里只有一个妹妹。”
“哦,那是我搞错了。你跟一个外国女人叫同样名字,那个外国女人也叫潘多拉。”
潘小姐还在那儿傻笑,徐有福接着又说:“那你妹妹叫啥名字啊?”没等潘小姐回答,他便一边笑一边说:“我倒给你妹妹想好一个名字:小巧玲珑特——与高大肥美白相对!”
徐有福发现自己对待这些女人,已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过去即使面对田小兰,也有诚惶诚恐之感。可见任何一个人都是会变化的,关键看你主观上想不想变化,而客观上又有没有变化的土壤和环境。那天林秀梅给他讲了一个造林术语,叫“适地适树”:什么树栽在什么地方易于成活,就在什么地方栽什么树种。实际这个“适地适树”原则适用于一切生物,包括小鸟小虫,都是在寻找自己的适生地。人与鸟与虫与树一样,也有同样的原则,那就是适者生存。
徐有福现在已成为一个“适者”。如果徐有福要写小说,他就决定给自己起个笔名,就叫“适者”。徐有福有个师专同学,一直在写诗歌,在省里市里小有名气,这个同学发表诗作一直用笔名“行者”。以至于同学聚会,大家就会互相问:“行者来了没有?”“行者怎么还没来?”而把他的本名忘记了。有一次几个先到的同学突然想不起行者的原名了,最后还是一个同学思索了一会儿才率先想起来:“王建国嘛!行者叫王建国!”
另一个同学当时说,看来笔名与本名真能将人搞糊涂。只有鲁迅与周树人大概人人都知道,不过鲁迅还是要比周树人知名度高一些,知道的人更多一些。包括著名作家柳青和路遥,他们的原名刘蕴华与王卫国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
那天徐有福将潘朵拉拉到大路畔村的夜来香酒店。在村里搞调查研究时,一次碰上回家的马俊才。马俊才那天晚上拉着徐有福在这里唱过歌。马俊才只会唱《驼铃》和《杜十娘》两首歌。那天马俊才喝多了酒,分别将这两首歌唱了近十遍。徐有福唱了一首摇滚歌《假行僧》:
我要从南走到北,
我还要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