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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扣 作者:李碧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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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时间一到,我马上拨电运输署,香港二六一五七七,得知早上会在大会堂高座举行车牌拍卖。那安迪没骗我。
    然后,我又拨电回报馆,说会与一间银行客户商议跨版广告之设计,之类。
    当我到达大会堂高座时,已经听得有人在叫价:〃五千!〃
    〃六千!〃
    〃一万!〃
    〃二万!〃
    终于一个〃HK一九九七〃的车牌,被一位姓吴的先生投得,他出价二万一千元,比底价高出二十倍,而他暂时还没有车。
    忽见镁光一闪,原来有外国人在拍照。
    他们一定很奇怪,这些香港人,莫名其妙,只是几个数目字,便在那里各出高价来争夺?在他们眼中,不知是世纪末风情,抑或豪气。总之,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习俗:〃炒〃!
    〃唉,真是市道不景。〃旁边有位老先生在自语,也许是找个人搭讪,〃以前,车牌同楼价差不多,靓的车牌,才二万元?休想沾手!〃
    〃是吗?〃我心不在焉。
    一直留意着以后的进展。接着的车牌是〃AA一一八八〃,二万五千元成交。另外还有〃CL五〃、〃BW一八〃,渐次升至四万。
    〃早一阵,有个无字头三号的车牌,你猜卖得多少?〃
    〃十万,二十万?〃我说。
    〃有人投至八十万——〃
    〃啊?〃
    〃八十万还买不到,因为最后成交价钱是一百多万,还登了报纸呢。〃
    〃你怎么那样关心?〃我问这老先生。
    忽然,拍卖官提到一些数字:
    〃CZ三八七七。〃
    我如梦初醒。
    身旁那老先生,已无兴趣,立起来。
    我的神经紧张,不知道这老先生,是否对我有帮助;又不知道接下来的拍卖,是否事情的关键。他已离去。我稍分了神。
    〃二万五千!〃
    座中一个声音叫了。我急回过头来,追踪不及,不知发自何方。游目四盼。
    后面有两个中年男子,在聊着:
    〃这车牌不是在三月份时拍卖过吗?初定价好像是二万元,但无人问津。〃
    〃三八是不错,但这七七,读起来窒住中气一样。〃
    〃你兴趣如何?〃
    〃普通。〃
    拍卖官继续在问:
    〃二万五,有没有多于此数?〃
    成交吧,成交吧。我心狂跳,守株待兔可有结果?
    结果是,拍卖官道:
    〃没有更高的价钱?底价二万,只叫到二万五,叫价不大满意,所以不打算卖出了,留待下次吧。〃 
    
    后座的男子又在发表:
    〃这车牌真邪,两次都卖不出。〃
    〃不是邪,是政府嫌我们太吝啬了,宁愿吊起来卖,等大豪客。〃 〃大豪客们都跑到小国家入籍去,几乎连车都不要,还要靓车牌?〃
    不久,拍卖的游戏玩完了。
    在这个早晨,推出拍卖的特别车牌共有十七个,卖出了十六个,最高的卖至四万,最低的是一千元,号码是〃AN七四八七〃,丝毫吸引力都没有,也有人肯白花了这一千元?
    而我翘首苦候的CZ三八七七,等了一朝,只听过叫价一次,声沉影寂。
    啊,我颓然坐倒。是谁曾有意思,要买这个三八七七的车牌呢?是谁呢?
    线索中断,都因为这个林姓的拍卖官对叫价不满意,所以拒卖。真混账。他只顾应对静态港闻的记者们:
    〃这次拍卖活动共得款十八万零五百元,将拨入奖券基金作慈善用途。〃云云。
    人群陆续地离去。本来人便不多,一走,马上淘空。他们投入茫茫人海之中,再也辨不出谁是谁。谁讲过那么的一个价钱,谁对三八七七那么有兴趣?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我浑沌的脑袋更加浑沌,加上失望。我在想:若有所待便是人生,若有所憾也是人生。
    离开冷气间,踏进燠熟的城市心脏。又一次,这大会堂的脚头真不好!每次都叫我空手而回。
    谁知还发生这样的事故——
    一辆八吨重的货车,落货后,工人忘记将吊臂放下,货车行驶时,这吊臂造成意外,轰向一辆巴士的身体,巴士闪躲;轰向一辆私家车,私家车闪躲;轰向行人路。
    我刚在行人路。
    我闪躲,站立不稳,倒地,身后有一个青年,干革命一般,前仆后继,压向我身上。我的手先着地……
    这宗意外,没人死,没人重伤,只有〃轻伤〃,那是我!在事主与途人与好奇者扰攘不堪之际,我痛楚难当,整条右臂直不起来,我亲眼见到它〃弯〃了。只轻举妄动,便叫我眼泪直流。他们送我到急症室去后,就扔下我自生自灭。在急症室,医生给我照X光,那是坐候二十分钟之后的事。照X光时,他们叫我把手伸直,我竭尽所能,无法做到。于是他们写纸,上了三楼专科诊治。
    我真是时运低!一个遭鬼迷的时运低的落魄书生!
    上得三楼专科。医生吩咐道:
    〃弯曲。〃
    〃伸直。〃
    〃摇动。〃
    我艰难地照做。恐怕每做一下,消耗的精力都用来忍受痛苦上,未几,筋疲力尽。
    〃没有断呀,〃他说,〃你多动些吧,多动些便没事了,回家啦,不用住院。〃
    〃医生,但这尺骨分明弯了。〃
    〃渐渐它会直的。〃
    〃我无法把它伸直。十分之痛。〃
    〃忍忍便没事了。〃
    〃医生,这是我的右手,没有了右手于我影响极大,它什么时候会好?〃
    〃会好的,只是皮外轻伤,不是骨科。〃
    他口口声声强调没事。不外是不希望我住院。在公家医院,床位弥足珍贵,等闲的伤势,无资格占得一席位。〃那我去看跌打吧。〃我说。
    〃不太严重的。〃他气定神闲。当然,那又不是他的手。我几乎想把他的手……
    他给我两种药:〃长的、白色那种是止痛药,感觉极痛时才吃;圆的那种是胃药,因止痛药在胃中发散,所以……〃
    我一瞥那些药,基于常识,我明白特效止痛剂的〃功用〃,止痛剂如果储存下来,过量可作自杀之用。
    当下我吞了些药。
    然后他打发我走。一路上,痛苦减轻,那是因为麻醉。带着残躯转回家,手肘部分已渐渐肿起。我以为会像青少年时代踢球受伤,消肿消痛,三数天完全复元。——但不是的。迷糊地躺了几个钟头,半夜里痛得如在死荫的幽谷,冷汗涔涔,我的手,像受着清朝奸官下令所施的酷刑,辣辣地阵痛,惊醒。 
    
    在痛得魂魄不齐的当儿,我受伤的手,突然传来一阵凉意。就好像医学上的冰敷一般,但敷在手肘上的,不是冰,是一只手。
    如花为我疗伤消肿。
    她的手。 她的手。你们不知道了,大寨的妓女由鸨母精心培育,对她们的日常生活照顾周到,稍粗重的工夫,绝不让之沾手,甚至还有人代拧毛巾抹脸,以保护肌肤娇嫩。——所以,如花的手,就像一块真丝,于我那肿疼不堪的伤处,来回摩挲,然后,我便好多了。但,太早了,太快了。
    我其实应该伤得重一些。
    甚至断了骨。
    则这柔腻的片刻,可以长一些。
    如花不发一言,她坐在我床沿,不觉察我的〃宏愿〃。
    我暗暗地在黑夜中偷看她,坐有坐姿,旗袍并没有皱褶。想起她们的〃礼仪〃。
    连一个妓女,也比今日的少女更注重礼仪呢。
    市面上的少女,在男子的家中,可以随便地坐卧,当着他面前以脱毛蜡脱腋毛,只差没问他借个须刨来剃脚毛,也许不久有此演进也说不定。
    塘西妓女是不易做的,她们在客人面前,连〃、衰、病、鬼〃这样的字眼也不可以出口呢。得到如花照顾,为我做〃冰敷〃。得到如花的沉默,令我心境平静。渐渐地因为不痛了,回复精神记忆:〃如花,你昨晚到了哪儿去?为什么不来?你——〃
    我说不下去了。
    她见我不提自己伤势,一开口便追问行踪,有没有些微的感动?
    〃我做过很多事。〃她说。
    〃什么?〃我忙问。
    〃我去过一些地方,〃她追溯,〃那儿有很多我们从前并没有过的证件,我一处一处去,去到哪儿翻查到哪儿:出世纸、死亡证、身份证、回港证……〃
    但是一切有号码记载的文件是那么浩瀚无边,她才不过花了一天一夜,如何见得尽三八七七这数字的线索?
    还有太多了,你看:护照、回乡证、税单、借书证、信用卡、选民登记、电费单、水费单、电话费单、收据、借据、良民证、未婚证明书、犯罪记录档案编号……
    我一边数,一边气馁。一个小市民可以拥有这许多的数字,简直会在其中遇溺,到了后来,人便成为一个个数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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