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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之人都是之前参加过竹山岛之事的,都是许七郎的绝对嫡系,许七郎说要助朝廷端掉王启的老窝,这一群骨子里带着武力因子唯恐天下不乱不乱的男人,没有任何人持反对意见,都是跃跃欲试,反正是许七郎说什么,他们便怎么干就是了。
又过了两天,下午时分,许七郎他们的船才和前来接洽的船相遇了,其实这里已经是许七郎水寨所在巡逻范围,那接洽的船更相当于是巡逻船。
由此可见,许七郎对那短腿杨说怕前来接洽的船错身而过前往了舟山的说法根本站不稳脚跟,不过是托词而已。
季衡也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越发觉得许七郎除了在感情上还是个孩子的偏执外,在其他事情上,已经完全是个成人了。
这些海岛也没有名称,他们又用暗号指代,故而季衡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哪一带地方,只是通过船行驶的速度和时间来暗暗判断大约地点。
而那王启的另一据点所在,季衡也只知道他们用行话叫的名称,却是与朝廷的海防图有很大的不同,故而不清楚状况的季衡对很多地方都很糊涂。
季衡随着许七郎他们上了岛,岛上正是一个寨子的模样,港口里有十几艘海船,都是装备精良,岸上则是依着岛上山势按照易守难攻之势建成了一个村落,上面房屋整齐,炊烟缭缭,又有石头所铸的堡垒,显然是一座要塞。
当晚就在岛上的一座房屋里住下了,季衡有了水洗澡更衣,等一切收拾好后才用晚膳,正如许七郎所说,到了岛上,饮食就要好了很多。
有肉有菜,水果,还有米饭等。
季衡观察到这个岛上只种了很少的一些物种,而饮食却这般丰富,可见这里是时常和别处相通的。
饭后,季衡不敢耽搁时间,就让许七郎给准备了纸笔,写了两封信。
信乃是用密码所写,非专业人士根本无法解读。上面又盖了他的一张纯金小印。
写完之后,他就又让人叫来在外面忙碌的许七郎,问道,“这里距离何处最近?”
许七郎想了想,说,“你要送这个信,只能送到台州。”
季衡问,“到台州需要多久?”
许七郎看着他一时没答,季衡就又要生气,“咱们不是谈好了吗,你又要如何。再说,这信是向朝廷报信说我无事,以免皇上会对付大舅。”
许七郎的这个回答,自然就要暴露自己的这个据点,但他还是说了,“先走海路,上岸后快马加鞭,一天半。”
季衡其实已经猜到这里是在距离台州不远的地方。
他将密封好的信写好信封,又在信封上面加盖了自己的印章,然后盖上手指印,除此,又写了另一封信,这一封则是写给台州知府的。三封信都写好了,就交给许七郎,说,“这三封信,都送到台州府衙,这一封给知府高治元的信,他看后就知道将另外两封信用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一封是给浙闽总督汪秉直和浙江水师总兵姜时泽,一封是给凤羽卫都指挥使付扬。”
季衡眼神沉静,对许七郎是毫无隐瞒。
他又说道,“汪秉直和姜时泽收到这个信,就会迅速往温州派兵,我知道王启的另一据点是在温州附近。你说要去支持王启时,他便欣然答应,那说明他现在的确是缺少力量,我担心他会用吴王第三子杨钦治要挟徐铁虎出兵助他,徐铁虎最重情意,恐怕是会派人前来助他的。到时候,王启占据海岛要塞,朝廷之兵要攻打下他,便并不容易了。所以要赶在王启向徐铁虎借兵之前除掉他。这封给付扬的信,是讲我非常安全,正在筹谋王启之事,让他不必担心慌张,若是他已经发信进京讲了我被带走之事,就让他又发信进京讲我并无事,解除京中以为我被抓了的恐慌,若是还没有发信,那自然是好,他也可以安心了。”
其实季衡觉得付扬定然没有将他被劫走的事情报上京,甚至现在知道此事的都在将事情做隐瞒。一是要安抚军心,二是大家都知道皇帝在他的事情上糊涂,要是让皇帝知道此事,所有人都脱不了要被处置,所以大家还不如赶紧想办法将他救回去。
季衡的直言不讳倒显得许七郎一直含含糊糊很没有意思,许七郎听后就点点头,也变得直率起来,“好,因现在已经天黑,船即使出发行驶也很慢,所以明天一早就送出去。大约后天就能送到台州知府高治元手里。”
说完后,他又道,“高治元可信吗?”
季衡道,“高治元是可信的人。”高治元是季衡提拔上去的,且之前是在安徽为官,其人耿介果敢,又有谋略,上位短短时日,也不可能和倭寇海贼有所勾结,自然可信。
当晚许七郎睡在季衡卧室外的房间,只是一张简单的竹榻,睡在上面,动一动就会发出声音来,季衡睡在房里,本来是困极,但是听着外面房间里竹榻咯吱作响的声音,无论如何就睡不着,只好起了身来。
岛上夜风很大,房里十分凉爽。
从窗户看出去,夜空明净,下弦月已经升起来了,挂在树梢,四处被月光蒙上了一层朦胧清辉。
季衡走出里间来,许七郎的竹榻就在窗户根下,窗户未关,月光就洒在了他的身上,他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的月亮。
季衡出屋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又动了动身体,朝季衡看过来。
季衡站在门口那里没再动,身影被罩在黑暗中,问道,“为什么一直睡不着,在想什么?”
岛上夜里的清凉让许七郎心中的躁动有了很大的缓解,在船上时,他时时刻刻都在一种焦躁之中,他想得到季衡,却又知得不到。
即使天之骄子如许七郎,他也是早早明白对很多东西,都可能求而不得的道理的。
但是别的他皆可舍弃,唯有季衡,他没法放开。
所以在这份感情上的求而不得,一直让他痛苦。
这份痛苦,让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对季衡不能敞开心胸。
夜空的明净,月亮的遥远和月光的皎洁,海风的清凉,都让他此时心绪平和,但是又渐渐笼上一些伤悲。
许七郎没有回答季衡的话,只是轻声念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季衡看着他便不再说话。
许七郎这时候翻身坐了起来,还是看着窗外,对季衡道,“这首乐府,我八岁上便会背了,那时候一点也不明白它的意思,当明白的时候,就总觉得难受。”
季衡还是不说话。
许七郎把目光转向了在月光的阴影里的季衡,说,“衡弟,看到这么好的月亮,无论在哪里看到,我都能够想起来小时候,咱们坐在院子里乘凉,我们躺在一张竹床上,一直看着月亮高升。那时候,我从不曾想过,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月亮虽然有阴晴圆缺,但是,其实它从没有变过,但是这个人世间,却变得太快。”
季衡轻声叹了一声。
许七郎又说,“也许我就不该跟着你和姑母上京去,那样的话,我的人生就会完全不同。我宁愿我是生在一个连饭也没得吃的普通人家里,甚至像秦老四他们一样,从小就在海上讨生活,但是,我定然心思简单,绝对不会有如此多的愁绪。”
季衡不知说什么好,他想过去静静将许七郎抱在怀里,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许七郎望着他,然后说,“若人终有一死,衡儿,那我就为你死。反正从我跟着你上京起,一切便已注定。”
季衡听他总说丧气话,心里就很不舒服,这时候便道,“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 八千里外觅封侯。当年你不是也有此心愿吗。现在又为何囿于儿女之情。”
许七郎又把目光转到了窗外去,身形显得寥落极了,“我在一年之中走了几万里路,看了世间太多事,史书里朝代更迭,胜者为王败者寇。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封王封侯,穷奢极欲,这些我都不稀罕了。世间人碌碌,太没意思。”
季衡默默地看着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不过是得到过的太多,所以才觉得天下之人皆愚蠢皆蝇营狗苟过活。但你没想过,力量越大便该对这世间付出越多吗。除了儿女之情,还有太多事需要我们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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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衡觉得在许七郎的教育这件事情上;他犯了很大的错。
许七郎从小生活优渥;后来在他的家里长大;接受应试教育;生活简单单纯;小时候分明是个淘气的小猴儿,之后却读书读傻了;一天到晚纠结这感情问题,现在却分明是打骂都没法将他纠正过来了。
季衡最后只能轻叹道;“如此,是我将你害了吗。”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