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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玉萍把孩子搂在怀里,哄着说:“你看惹你爸爸生气了,咱这不叫资本主义。咱穷得屋里连一件家具都没有,筷子碗就放在砖头上,你爸又哄孩子又做饭,一天忙到晚忙活这么多天才打了这么一个碗橱,咱还舍不得用,卖点钱供你上学,供一家吃穿,这叫啥资本主义?只靠妈妈这点钱不行啊!你跟你爸去一趟吧!不怕的。这么小个孩子,谁会说你走资本主义?”
“我怕老师同学们看见。”儿子嗫嗫嚅嚅地说。吴玉萍说:“这么大个县城,集上那么多人,你们老师同学也不会上木器市,哪能就让他们碰上?就是碰上他们也不会怪你的。妈妈可就不一样了,不用说碰上,让周围人知道了,就可能把咱一家子的饭碗砸了,那咱一家子可怎么活?”儿子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去了。可是仍然声明:“爸!咱先说好了,要是碰上同学老师,我就溜了,你自己对付吧!行不?”
儿子答应去,吴玉萍并没有高兴。相反爷儿俩走了以后,她更是提心吊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干点什么把心静下来,却什么也干不成。县城就这么几道街,哪家没有赶集的,这爷俩儿真要是让熟人看见了可怎么办?万一遇上那多事的就会惹出麻烦来。可是不去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么半饥半饱地死受着?她知道白刚的心里也是苦啊!这些年来他一直是坚持犯法的不做,犯禁的不说,多大的委屈,多大的不满,都闷在心里,默默承受着。就是等待有朝一日平反时,免得被人抓住辫子。
可是现在他再也不愿意忍受了,他看透了,什么叫法?什么是禁?老百姓说句不满意的话就可以把人整死。老百姓饿着肚子他不管,到集上买点粮食就算是犯了天条。这样的法这样的禁,还能服服帖帖地受下去吗?他再也不愿死守这一套规矩了,就是冒着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他也要自谋一条生路。让人没饭吃算什么社会主义?凭自己辛苦劳动赚点钱维持仅可糊口的生活就是资本主义?这是哪家的道理!他再也不相信这一套了。可是不管你有多少理由,阶级斗争无情啊!给你扣上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罪名就会大祸临头,折腾你个死去活来,她怎能不揪心呢!
吴玉萍正在胡思乱想,院里突然砰地一响,是放小车的声音。她心中一惊,从炕上跳下来到外面一看,嘿!小车空了。再看看爷儿俩脸上都带笑容,儿子手里还拿着几块肉饼。吴玉萍惊喜地说:“卖了?”白刚十分高兴:“卖了。”吴玉萍说:“多少钱?”白刚说:“三十五。”吴玉萍又吃惊了:“三十五!这么多钱!”白刚看出了妻子的惊异,正要回答,没想到儿子却抢了先。儿子经过平生这第一次历险,不仅胆子大了,精神也振奋了起来,高兴地对妈妈说:“我们一去好几个想买橱子的人就围了上来,都围着转,挑毛病,不说价。一个老太太来了,说大老远就看上这件家具了,夸我爸的手艺好。问我爸多少钱,我爸说四十。老太太说她就有三十七块钱,还让我爸行行好,三十七块钱给她,我爸就答应了……”吴玉萍更奇怪了,没等儿子说完,就把话接了过去:“那怎么又成了三十五块咧?”
白刚说:“其实四十也好卖,可老太太说她就有三十七块钱,一劲儿说大兄弟行行好,我也是想快点出手就卖给她了。交钱时老太太从棉袄口袋里,贴身斜襟的大布衫口袋里,裤腰里,好几个地方掏出来的都是零钱。掏一把就给我说你数数,一边掏还一边说这是省着攒着好几年才攒了这三十七块,再多一分我也没有了。我一数三十七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点钱老太太不定数了多少遍呢!便说:老太太钱对了,正好。
我刚要推小车走,老太太忽然说:大兄弟!我还忘了,我家离这儿还有三十里地,我求人家邻村一个大车散集给我拉橱子来,我不吃饭咋说也得给人家买斤油炸饼啊!你行行好,再给我一块钱吧!老太太说到这里我心中非常难过,觉得这老太太穷得太可怜了,这些年老百姓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她一说我就把她从裤腰里掏出的那些一毛钱的零票全给了她,说老大娘你也不能饿着。这不,落了三十五块。”白刚笑了笑,显得非常兴奋,“三十五也不少,咱买的材料便宜。”儿子又高兴地补充说:“妈!妈!周围的人都说:这老太太可真是遇见好人了。”一家人都乐了。
三十五元除了成本,还能赚一半儿。生产队干活,累死累活一天还挣不了两毛钱,卖一个橱子就顶在队里干仨月啊!还能不高兴?白刚遵守诺言,花了八元钱给儿子买了一个双铃马蹄闹表,算是给家里又添了一件值钱的东西。这双铃马蹄表,在一般百姓家当时也是一件稀罕物啊!当然也给儿子买了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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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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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以后,妈妈才发现儿子那两块肉饼还在手里举着呢!便说:“大锁!给你买的肉饼你咋不吃?”儿子把肉饼举到了爸爸妈妈嘴边:“爸!妈!你们尝尝!”吴玉萍高兴地说:“大锁!你吃吧!你爸是给你买的。”白刚却禁不住一阵心酸。多好的孩子啊!这么小就这么懂事。可是因为自己从小就让他备尝艰难,长大以后,还不知道要受自己多大连累呢,想到这些,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吴玉萍和儿子看到以后都愣住了。吴玉萍奇怪地说:“刚才还挺高兴的这是又咋的啦?”白刚摇摇头,没往下说:“没啥!”
儿子只要一块,坚持给爸爸妈妈一块。于是吴玉萍接过来,和白刚合吃了一块。白刚糊里糊涂地咽了下去,吴玉萍却觉得这肉饼真香。几十年以后生活富裕了,吃馅饼已成了家常便饭,但她还记得那块肉饼,总觉得不如那时的香。
初战告捷以后,白刚的信心足了,欲望也膨胀了,不满足于打碗橱,还想试试打别的家具。为了做活方便,他们搬了家,租了间半大正房,又有一个宽敞的大院子。给自己家打了一个碗橱以后,又从集上买了一个乌眉灶眼、黑不溜秋、散了架的七尺大板柜。别看外表不好看,柜的六面全是好红松,没有一个节子疤拉。
白刚一看就喜欢上了,没还价就买了下来。因为这一个破柜加加工,把红松后山和柜底换下来做另一个柜的正面板和柜盖,后山和底都用杨木幔子板换上,一个破柜就可以卖两个大新柜的好价钱。他用火碱水刷去原来已经裂了纹爆了皮的大漆,把板子里外全部刨了一遍,就像新板一样。七尺板柜在家具中是个庞然大物,可以卖三个碗橱的价钱,因为是翻修,一切按原尺寸,没用几天便完工了。油出来以后,红光闪闪,鲜艳夺目,端庄气派,人见人爱。这个大柜也顺利地卖掉了。
家具两次顺利出手,一家人都十分高兴。经济条件也立即改善了,一个大柜赚的就等于吴玉萍一个多月的工资,比白刚在队里忙活半年还挣得多,而且还剩下半个大柜的好木料,实际赚的还多。白刚原来没想到学木匠活这么顺利,起先是担心手艺难学,四十大几的人了,又没个师傅,仅凭看看书,逛逛木器市,就能学会手艺?不用说别人不信,连自己也怀疑。后来又担心卖,现在看虽然市管会查得紧,卖也不成问题。白刚心想,政治问题不能解决,经济上总算走出困境了。自己技术再熟练些,手头再快点,比以前在机关工作收入也不少。这也算一个转机,可以叫否极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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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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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刚还有一副七尺大柜的材料,做大柜也顺手了,卖也好卖,他本应把这个大板柜做上。可是他急于学学全面的手艺,没做大柜却做了一对衣服箱子。因为箱子多半是做嫁妆用,所以做工要更精细,油漆也更讲究,不仅实用,摆在屋里还要喜气洋洋,禁得住人们品评观赏。
为了做这对箱子,白刚用小本子计算尺寸,又画又写又算,慢慢地竟也有了门道,箱子终于做出来了。按吴玉萍的想法,就把这对箱子留下自己用。自家的衣服被褥还都在破纸箱里放着呢!白刚坚持先卖掉,以后再给自家打。因为一到春天,他必须回农村去队里参加劳动,买吃买烧,还要哥仨轮流服侍老母亲,手里没点钱不行。
方方正正、严丝合缝红艳艳的一对木箱摆在屋里,顿时使得这空荡荡冷凄凄的屋子耀眼生辉,充满春意。谁看见了谁都称赞,有些熟人和房东的亲友还特意来参观。可是没有一个人说买,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