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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沐飞站在别苑的园子里,见新房的窗上烛光熄灭,知道新人安寝。便兴致勃勃地出了园子。他今天喝了酒,又因为温鹿鸣终于不再是他的情敌了,一时兴奋,睡意全无。便想去听雨轩找白云暖表白几句。
去了听雨轩,压根进不去园门。西角门早已上锁。
丫鬟站在门内。替白云暖来传话,她道:“我们小姐说了,她连温公子都不肯嫁,焉能嫁给沐飞表少爷你?”
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浇得杨沐飞通体冰冷。他一时分辨不清门内的丫鬟是绿萝,还是红玉,只是胡乱叫着两个人的名字。慌乱道:“好姐姐,让我见一见你们家小姐吧!我有好多话要和她说呢!”
门内的丫鬟口气不善。许是困了,她道:“表少爷,我们小姐的话你还听得不明白吗?宏词科上,温公子高中,表少爷落第,我们小姐连温公子都不嫁,怎么可能嫁给才学在温公子之下的表少爷呢?”
又是一次不留情面的打击。
那丫鬟终是懒怠理会杨沐飞,径自去睡了。
听着园门内的脚步声去远,杨沐飞的泪刷刷地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是喝了酒的缘故,喝醉酒的人通常会哭,借酒消愁,而自己也的确是有委屈。丫鬟的话不管是不是白云暖的原话,反正是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他在园门外哭了许久,才折回身子,一边举头看天边明月,一边自怨自艾。天边的明月清美如画,他望着望着,便在明月上望见白云暖的面孔来。白云暖在那明月上巧笑倩兮,杨沐飞向着那明月上的白云暖伸出手去,白云暖的笑容却终究像泡影一样化去,不见了踪迹。
“难道阿暖对我而言就像是这天上的月亮,可远观,却终究遥不可及吗?”杨沐飞喃喃自语,又伤心地落下泪来。
正哭着,忽听得园子里一声轻轻的叹息,“好一个痴儿!”竟有些女鬼的声息,又似幽魂,吓得杨沐飞汗毛林立,“谁?”
“是人,不是鬼。”那女声少了哀怨的调调,多了丝戏谑,杨沐飞这才安下心来,原来是王丽枫。
“表……表嫂。”杨沐飞忙擦干眼泪,向王丽枫拱手作揖。
“不好意思,吓到表弟了。”王丽枫从树下走了出来,她一手抚着隆起的肚子,一手撑腰,大腹便便,竟也有风情万种。
杨沐飞见王丽枫衣裳单薄,也不打灯笼,身边也没个丫鬟跟随便道:“表嫂,夜深,怎么还出来逛园子?南湘和宝蝶呢?为什么不跟着你?你有孕之身,一个人万一脚滑,多危险。”
王丽枫径自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将她淡漠的神情像霜一样冻起来,只听她含着一丝厌世的感觉,道:“哪就那么脆弱了?阎王让你五更死,绝不三更来提人;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所以,畏惧什么呢?”
杨沐飞听着王丽枫宿命的话,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怜惜来,他道:“那表嫂也该打一盏灯笼才是。”
“这样好的月光,若打了灯笼,岂不可惜了?”王丽枫抬头,幽幽地看着墨蓝的天幕中那轮银盘似的明月。她的目光如死寂的湖水,说不尽的孤寂与绝望。
杨沐飞心头蓦地一颤,继而便隐隐地疼起来。他顺着王丽枫的目光看向天上那轮明月,心想:表嫂在这明月中看到的又是谁的笑脸?这样问自己之后,便哑然失笑,除了振轩表哥的,还会是谁的?
谁知自己自嘲地笑,竟被王丽枫察觉了。
“表弟,你笑什么?”王丽枫折回目光,看着月光中的杨沐飞,杨沐飞和白振轩因是表兄弟的缘故,竟生得有三分像。眼睛和鼻子是极像的。
杨沐飞赧然道:“我在想。振轩表哥何德何能能娶到表嫂这样的良妻,我偏生没有这样的福气。”话说完,又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会发生歧义,便补充解释道:“我是指阿暖。”
王丽枫哑然失笑,她仰着脸,蓦地流露出一丝少女的娇气来。“难道我还能误解成。表弟说的是我吗?”
杨沐飞一愣,继而不好意思,抓抓头皮道:“其实。表嫂的年纪比我还小了一二岁,不过因为嫁了振轩表哥的缘故,我才得尊你一声表嫂。要是表嫂还未嫁入……”说到此,发现自己越描越黑。越发不好意思了,窘迫道:“表嫂。你不要怪沐飞轻狂,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王丽枫好脾气道,脸上又恢复凝然悲戚的神色。
杨沐飞看着王丽枫愁眉紧锁,便关切道:“表嫂。夜深了,你衣裳又单薄,还是早些回去睡吧!”
王丽枫摇头。悲苦道:“睡不着。”
听王丽枫如此说,杨沐飞更不肯自己离开了。他道:“那让沐飞陪表嫂坐一会儿吧!”
“你不怕惹人闲话吗?”
杨沐飞已走到王丽枫身边坐下,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沐飞当然不怕,只是表嫂怕吗?”
王丽枫哑然失笑:“你振轩表哥睡着,就算下人们想要嚼舌头也向没人嚼啊!”
杨沐飞若有所思道:“其实振轩表哥才是最幸福的人,他倒是一睡解千愁,哪里懂睡不着的人的苦楚。”
王丽枫深以为然,侧头见杨沐飞蹙眉凝思的模样儿有些滑稽,便又打趣他道:“你虽然睡不着,但可以一醉解千愁,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所谓殊途同归,自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杨沐飞有些惊艳地看着王丽枫,喃喃道:“表嫂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希望振轩表哥早点醒。”
“醒了,是福还是祸?我倒宁愿他一直睡着。”王丽枫抿唇不语了。
杨沐飞陪着沉默。许久觉得有些尴尬了,便道:“表嫂,有好几个月身孕了吧?”
“六个月了,产期在秋天。”王丽枫低头将手轻轻放在肚子上,脸上现出一个母亲的安详与沉静来。
看到王丽枫此刻的神色,杨沐飞不知为何竟长长呼出一口气,他道:“有个孩子,表嫂总算是有个寄托。有个孩子陪伴表嫂,表嫂的日子总能好过些,不会太过孤独。只可惜孩子大了,又要离开母亲,表嫂又要孤单了。”杨沐飞双掌合十,向着明月祈祷道:“月老月老,求你保佑振轩表哥早日醒来,保佑表嫂一家团圆,表嫂是个好女人,求月老保佑她一定要得到幸福……”
王丽枫侧眸看着杨沐飞一脸虔诚,许多感动萦绕在心口,眼睛里也有潮湿的泪雾涌上来,模糊她的视线。
“表弟,谢谢你……”王丽枫带着哭腔喃喃道。
杨沐飞侧头给了王丽枫一个振作的笑容,他道:“表嫂,你要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所以表嫂,你一定会幸福的,孩子孝顺,丈夫疼爱,这些你都会拥有的。”
王丽枫再也忍不住,泪一颗颗往下落去。这是她嫁入白家之后,第一次感到温暖。杨沐飞的劝慰让她苦到极致的心终于寻到了一丝温暖。
“表弟,”她哽咽道,“你也会心想事成的。”
“你是说阿暖吗?”杨沐飞振奋的表情蓦地低落下去,换上的是一脸颓败,他道:“表妹的心思像海底的针,即便是凫水的好手也未必能捞到,何况,在感情这片海里,我好像不谙水性。”
“表弟的比喻倒有些意思。”王丽枫撅了撅嘴,评论道。
杨沐飞蓦地就笑起来,他耸耸肩,道:“是吗?”
这一夜,王丽枫和杨沐飞畅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睡下。以后的白家,他们这样畅聊的次数又有几次,有一次,杨沐飞对王丽枫道:“表嫂,觉不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些像安宇梦和阿暖之间,情深意重,却无关风月?”
杨沐飞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天真。王丽枫笑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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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鹿鸣和白苹上京了,租了一个小宅子住着先。温鹿鸣去翰林院任了编修一职。编修,为皇帝的文学侍从官,按惯例,一般是科举考试的殿试之后,由榜眼、探花授编修。皇帝授温鹿鸣入翰林院任编修,倒也合他宏词科中试的出身。凡修前朝国史、实录、会要等,均随时置编修官,枢密院也设有编修官,负责编纂记述。而温鹿鸣的编修官属翰林院,从事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正七品,职位次于修撰,与修撰、检讨同称为史官。
编修的俸禄不高,幸而白苹勤俭持家,二人的小日子过得苦中有甜。
洛七尾闲来无事,便去看望二人,常周济些吃穿用度,温鹿鸣不肯受,洛七尾便生气,白苹便劝温鹿鸣姑且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