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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相反,就喜欢流行的惟独没有从古典到现代的其他一切。”
“这你就是不说实话了,你这是赌气了。”
“我怎么没说实话?我说的全是实话。我就是一个写广告词的,干吗要装成人类文化遗产的正宗继承人?我就喜欢我出生以後问世的东西!就喜欢一切都用新的!就喜欢加入人数最多的那一群混迹其中你管我叫随大流赶时髦都可以!”
“可你知道什么
是高级的、艺术的,只不过你不愿意脱离群众。”
“对,我知道,能被最广大的群众所接受的就是高级的、艺术的,譬如相声、武侠小说、伤感电影、流行歌曲、时装表演诸如此类。这就是我,和知识分子迥然不同的,一个俗人的标准——我为此骄傲。”
“不!”冯小刚断喝一声,终于等到了破绽,跳到地上使劲摇头,弯腰跺脚地喊:
“你不是一个俗人!”
一屋人都笑了。小白人也不由笑了,仍嘴硬,“我就是俗人,板上钉钉的俗人。”
“你不是!”冯小刚不苟言笑,冲到小白人面前,激烈地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这就叫大智若愚呀同志们呐!这就叫装疯卖傻呀同志们!大家千万不要被他的假相所迷惑,应该剥去伪装,还其真相。”
他转身面对小白人,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个雅人,是个羞于承认自己雅的因而是真雅的雅人!”
同志们掌声四起。
小白人也脸上放光,“我真是这样么?”
“真是。”于观含笑上来道:“你想呵,除了王婆谁还会自卖自夸?喊得最响的往往是心里最虚的。不叫的狗咬人。敢于承认自己俗那得需要多大的雅量呵——你还不是雅人么?”
“瞧瞧,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众人指着小白人笑。
“还是冯先生有高招,一下就解决了问题。”美萍对马青说,“你真该跟人好好学学。”
“是,”马青道:“不承认有差距不行。”
“舒坦了么哥们儿?”冯小刚问小白人。
小白人掩嘴笑个不停,一边热烈地和冯小刚握手,“舒坦了舒坦了,从未有过的舒坦。哥们儿你真行,有您这碗酒垫底,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我都不计较了。”
“跟那些俗人计较什么!”
四
“累,真累,这么一天拿下来比治理一个小国还累。”马青大声喊,“谁说捧人不是体力劳动?”
一天的工作结束,大家都像被扎了的轮胎瘪了下去,个个精神颓靡,瘫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或闭目养神或长吁短叹,丁小鲁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看我这嘴皮子是不是磨起一泡?”杨重张大嘴让美萍看。
“哟,真起了一泡。”美萍说,“给你涂点紫药水。”
她拿棉签蘸了紫药水小心翼翼地涂在杨重的嘴角上。
“娘希匹!”杨重用浙江官话骂了一句,试试自己的嘴是否依然开合自如。
“挂花了?”马青走过来看看杨重的嘴,好心好意地说,“捧你一道,慰问慰问。”
“别,别,咱们之间就别来这套了。”
“特别是咱们之间,更该以身作则,不能让人家说咱们搞特殊化。我对你有意见——你工作起来怎么就不知道休息?”
“你是不是嘴痒痒闲得难受?”杨重乜斜着眼睛道,“别拿我打岔,留神我跟你急。”
“我觉得我们这些人里也就是杨重头脑最清醒了……”
“我说你怎么回事?越不叫你干什么你还非干什么。”杨重急了,“烦不烦呀?下了班也不让人清静。”
“杨重,你要干吗?”于观在一边冷冷地开口,“同志们捧你也是因为爱护你,你什么态度?”
“我不需要!”杨重阴沉着脸冲于观道,“我谢你们了。”
“这不是你需不需要的问题,而是一个工作态度问题。”于观厉声道,“如何摆正捧人和挨捧的关系问题!”
“现在是下班时间。”
“作为一个好的吹捧家就没有上下班之分,随时随地都是在工作。”
“我就是听不得肉麻吹捧,听见就起鸡皮疙瘩。”
“那就不行!就要改!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怎么能怕自己传染上疾病?”
听到他们两人吵起来,丁小鲁忙劝,“吵什么呀?都累了一天,你们怎么一点不注意保护嗓子?”
“你少搞无原则的一团和气!”于观一挥手。
“怎么冲我来了?”丁小鲁不满地瞪了于观一眼,“于观我觉得你最近火气太大,虽然工作累点也不该对同志动不动发脾气,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分。你的行为很不像一个吹捧家。”
“可是……”
“算了算了,何必为捧人伤和气。”刘美萍也过来相劝。她看到马青臊眉搭眼站在一边,拉着他笑道:“我不怕捧,你捧我一道吧。”
丁小鲁也跟着笑,“是呵,你一开始目标就选错,捧人应该先捧小姐呀。”
马青本来被杨重倔得挺没趣儿,一见两位女士热情相邀,只得强打精神堆出一脸笑:
“那好,我就捧你,准备好了没有?我可要开始了。”
“你等我靠墙站好了,我这人一捧就晕。”
马青对丁小鲁说:“没见美萍前,不知道这‘美好’二字指的是什么,查遍所有辞典仍然心中茫然,而今一见美萍恍然大悟。”
“一般,不够刺激。”丁小鲁笑说。
“我从小就特爱幻想,一见美萍,一点想法都没有了,从此变得特别实际。”
“你说的还不如我呢。”丁小鲁笑道,“应该这么说:我一见美萍连生活的信心都没有了——你使我自卑美萍。”
一直没出声的冯小刚远远地开口,语调浑厚,充满深情,犹如赵忠祥播讲《动物世界》:
“我每回都是用极大的毅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动声色地喊出美萍的名字,否则就要脱口喊出:美!美!口齿流利的人偏在这个词上结巴。”
一屋人开怀大笑,连于观、杨重也忍不住笑了。
“还得属冯先生,一语中的。”丁小鲁笑问美萍,“还走得动道么?”
“劳驾你搀我一把。”美萍作痴醉、沉迷状。
“我觉得我们捧来捧去却忘了一个最该捧的人。”丁小鲁看着冯小刚笑,“此人劳苦功高,没有他也没有我们的今天。”
“对,咱们怎么把冯师忘了?”于观笑叫,“这样的人不捧还有什么人可以捧呢?”
“冯先生,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美萍大惊小怪地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我先天心脏有点缺损。”冯小刚挺直腰坐正,“来吧,几句捧还是挺得住的。”
“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冯先生,”丁小鲁道,“我们几个就算您带的研究生?”
“可以。”
“冯师凡一张嘴,我心中便涌出一句文言感叹:真奇男子也!”于观笑道。
“冯师死后,哪儿都可以烧,惟独这张嘴一定要割下来,永久保存,供人瞻仰。”丁小鲁道。
“或者修个墓,”马青也道,“立座碑,请启功先生写个字,碑后用阴文历数此嘴生平。伟人不都有三两个衣冠冢么?修个嘴冢我觉得不过分。”“那就拜托了。”冯小刚拱拱手,“我这把骨头你们扬哪儿去都可以,独这嘴我也觉得好,舍不得。记住,一定找一福尔马林瓶子给我泡上,别回头二百年后烂了。”
“不用,您那是铁嘴,烂不了。”于观道,“我倒建议像泡野山参似地泡在酒里,嘴笨不会说巧话的喝上一盅保管变八哥。”
“诸位诸位,”丁小鲁叫道,“我建议现在就给冯师拟篇铭文,一旦冯师仙逝,立刻就能找石匠刻上碑。”
“好呵,”大家纷纷来了情绪,“拟吧,省得措手不及。”
“先师冯小刚之嘴萌生于二十世纪中叶,”丁小鲁笑瞅着冯小刚一句一顿地说,“受日月之精华,纳天地之灵蕴;栉风沐雨,含辛茹苦……”
“历尽甜酸苦辣,品遍软硬冷热;”于观接上来摇头晃脑地吟道,“吐故纳新,咬韧嚼脆;凡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种种遭遇,不堪回首。终于蜕皮……”
“结痂。”丁小鲁捶胸高叫。“长茧。”美萍笑弯了腰。
“覆鳞,角化!”马青接着补充,“几经淬火,千锤百炼……”
“得一铁嘴钢牙!”于观不容分说,厉声高叫盖住他人喧嚣,“唇红齿白,口舌生香;能吐芝兰之芬馥,堪效百鸟之宛转,嘤嘤动听,如抹蜜糖;耕云播雨奇…_…書……*……网…QISuu。cOm,扬是传非……”
“上至公卿,下至黔首,”丁小鲁几乎喊破了嗓子,笑倒了自己,“人见人爱,视为奇珍;心疼不已,把玩不休……”
“冯师,你就差再拿一个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了,那样这篇铭文就算做足了文章。”杨重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