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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折好报纸、喝下头痛药,并且无精打采地任波莉为她穿上旅行装。大约一小时后,他们离开了伦敦──喜儿、波莉和“西宝”坐马车,公爵则骑新购自艾爵士的骏马。舞会之前,亚力曾答应要带傅比和约翰回贝尔摩庄园,在那里有很多工作可做,傅比自然可以做比较不会惹出麻烦的事。
话说回来,喜儿倒挺想有个麻烦来打破她丈夫冰冷的藩篱。他只在必要时开口说话,通常是下一个毋需回答──他也不等人回答──的命令。到家后,除了隔着六十呎的长桌遥望的晚餐时间外,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他离家两天到狩猎小屋去加入理查与尼尔,无事可做的她只得独自在花园里或屋顶上消磨时光。
她倚着栏柱往下眺望,记起了华太太接纳那两个奇怪的仆人的情景。她根本谈不上欢迎他们,但话说回来,她也没欢迎喜儿来到贝尔摩庄园。不过亚力一表明要为他们两人安排工作,管家便明智地收敛了不喜欢他们的态度。但是她对喜儿的轻视则一如往常。
约翰低沉的声音自底下厨房后面的小径飘了上来。他站在一小群仆人中间,正在指挥扩建一个菜园。
她的视线转向其前仆人。两个厨房女仆正随着加勒比小曲拎起裙襬沿着一排新翻的土跳舞,其它人则按着节拍锄草。厨房门在诅咒声中砰然开了又关,喜儿瞥见一抹白影。“西宝”跑过后院,直接朝牠最近的猎物──一条长长的黑辫子──跑去。约翰八成是感觉到了牠的出现,因为他将歌词改成有关鼬鼠炖肉的描述。“西宝”立即转个大弯追马厩里的猫儿去了,每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约翰又唱起一支新曲子,她不禁渴望地望着下面进行的活动。她在这上面看着他们挖土、聊天、大笑并享受这晴朗的好天气,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迫在一个上锁的窗外看着色彩缤纷的圣诞树的孩子一样。
奇怪──但也哀伤──的是,她竟在她的仆人身上得到比她丈夫更多的友谊。她双臂搁在栏杆上并叹口气,心想不知要多久她才会停止爱那个男人,显然是要比爱上他久得多了。为了不发疯起见,她决定她唯一的选择便是征服她愚蠢的心,既然她无法征服亚力的。
她真希望她的法术能治疗破碎的心,要是她的手指一弹便能对一切都不在乎就好了。但她的法力尚不足以使出爱的咒语,要使一颗心还原那就更别提了。昨天她试了一下,结果却是使音乐室里的丘比特大理石雕像裂了一条缝。那个她还没想到补救的办法,不过她终究设法把当时在房内飘浮着的数百颗鲜红的、破碎的心弄走了。
于是今天──像其它天一样──她又一个人躲到屋顶上来。身为位尊权高的贝尔摩公爵夫人,她却必须在应该是她的家的地方躲起来。这实在太不对劲了。
她叹息着,以手支颐地站在那里许久。约翰美妙低沉的歌声渐渐地使她的头开始摇摆,手指也跟着打拍子。温暖的阳光与仆人们的笑语使她思考着她的处境,并且作了一个决定。从这一刻起她不再试著作公爵夫人,因为她并不喜欢自己这种样子,她要作她自己,只是喜儿。
她望着下面并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带着新的决心下楼。十分钟后,她已经蹲在新翻过的土间种着防风草,并且几天来第一次真正开怀地笑着。
在泥土与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欢声笑语中度过两小时后,她站起来,手插在后臀审视着菜园。望着一拢拢播好各种蔬菜籽的菜圃,她不禁微笑起来。大自然也是有魔法的。气息芬郁的泥土滋养万物,温煦的阳光普照大地。辛勤工作的感觉真好,她想道,拂开流着汗的脸上一绺发丝。
在脏污、发绉的裙襬摆上抹抹手,她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绕过一个角落,但是一部隆隆驶来、由两头公牛拉着的马车使她慢下脚步。作渔人打扮的驾车者将车沿着车道驶到她附近停下。
“这里是贝尔摩庄园吗?”
她点点头,再次用沾了泥土的手拨开头发。
“我有件东西要交给贝尔摩公爵。”他用拇指指向马车后面。
“我相信送货是在后门那边。”她微笑地解释道。
“这个可不行,是给他本人的。”
“公爵不在,但我就是公爵夫人。”
他头往后缩睨视着她,然后嘲弄似地说道:“那我就是乔治国王陛下。”
喜儿低头看看她沾了泥块的衣裳和鞋,明白这人怀疑她的身分是有原因的。
她笑起来。“我可没说我看起来像呢,我刚在菜园里忙完。来,请跟我来吧。”她大步走上前门台阶,驾车人狐疑地跟在她后面。大门打开,开门的韩森朝她行个礼。“夫人。”
她听见老人惊讶的抽气声,然后叨念着什么奇怪的一代跟着她走进画室,他的帽子突然尊敬地握在手中。她迅速地在衣服上擦擦手后坐下来。“现在,你带了什么要给我丈夫?”
站着的他愕然瞪着这华丽的房间好半晌,目光自一只金花瓶、钻石窗框移向天花板上的壁画,嘴大张着。这么说来,她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她清清喉咙,这才回过神的他慌忙从外套口袋摸出一个发绉的信封并交给她。
她拆了信并阅读。她有些惊愕地抬头看向他。“这上面说明了我丈夫在甘洛尼先生故世后,将成为这个叫提文的人的监护人。”
“正是,他是两天前死的。”
她沉吟好一会儿,说道:“我丈夫已离家数日,不过我可以派人请他回来。现在是谁在照顾提文?”
那人指指他自己。“他就在车上。”
喜儿跳了起来,因听说一个可怜的孩子被留在一辆载满破家具和其它杂物的木板车上面而惊骇不已。“我们把一个孩子单独留在那外面?”她一面往外冲,一面回头说道,不一会儿便提着裙襬跑下前门台阶到车边了。
看见渔人的帮手──一个年约二十来岁、驼背而高大的年轻人──时,她不禁一阵释然。他坐在一张柳条椅上,旁边是一些箱子,最上面绑着一张摇椅。他的在场意味着孩子不是一个人。她踮起脚尖打量着车内各角落,心想那孩子一定吓坏了。“提文人呢?”
那帮手没回答,她看向他。他正偏着大大的头,以那种生就脑筋有问题的人孩子般的眼睛打量着她,而且其中有着恐惧。她微笑并试着更慢更平静地再问一次:“提文在哪里?”
他没说话。
“小家伙?”她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道。“小男孩?”
“夫人,”渔人上前一步,一手指着那帮手。“他就是提文。”
亚力骑着种马疾驰,心中第几百次地纳闷着庄园里会发生什么紧急事故。他妻子捎来的信足以使他一路快马加鞭,只是他不确定是要往家的方向,还是逃离它愈远愈好。他想象着各种可能正在等着他的灾难──跳舞的雕像、满天飞的各种东西、坏了又自己修好的钟等等,心里更形恐慌起来。天杀的,万一她打喷嚏打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来呢?万一她真的使某人口吐青蛙了呢?他的前额冒出汗珠,他骑得更快了。
他诅咒那使他借故到桑莫山区打猎逃避的愚蠢及软弱。人是不能逃开责任的。他没多久便明白他无法躲避命定的事实:他娶了一个能用魔法控制他的女人,而他完全无法保护自己。她随时可以像在伦敦最后一晚那样生气,手一挥他便会在天杀的房间里四处飞。他,贝尔摩公爵,已失去了控制权。彻底地。
他想扭断她的颈子,真的;他想要时光倒流并改变一切;他想命令她表现出她该有而非现在的样子。
她现在的样子
他对这念头沉吟片刻。她是个苏格兰女巫,这是任何人都很难加以改变的事实。是的,她或许不能改变,但他可以教她如何控制。要说有什么是他专精的,那就是控制了,而且若没学会控制他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快乐一个小小的声音说道,但他将之逐开。或许他是在缘木求鱼,希望她改变并符合他的要求。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真要她是那个样子。她无法改变她是她,正如他无法改变自己对她的感觉一样,而其实这才是真正困扰着他的。他,一个训练自己不要有任何感觉并引以为傲的男人,竟然对她有某种强烈的感觉。
一个影像突然掠过他的脑海:喜儿仰头崇拜地望着他,彷佛他才刚将天空中的星星全摘给她似的。有那么疯狂的剎那,他彷佛听见了她嘶声在呼唤他,她的亚力。他体内某处纠紧了,彷佛她刚触及他的心──他没有的那一个,直到现在。天杀的。
“我好怕。”花园内的石凳上,提文坐在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