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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满耳红香软醉。
赵瑟是十句里最多听得懂一两句,旁边二哥倒听得津津有味、眉飞色舞地。正打瞌睡间耳边传来一阵歌声,顿时清醒起来。
曲是旧曲,“黄莺儿”的调子,词却着实有些不凡。赵瑟凝神看去,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倡儿,长得异常俊美,边弹琵琶边唱道:
“园林晴昼春谁主。暖律潜催,幽谷暄和,黄鹂翩翩,乍迁芳树。观露湿缕金衣,叶映如簧语。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无据。乍出暖烟来,又趁游蜂去。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当上苑柳农时,别馆花深处,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1】
初听只觉得不错,越琢磨却越觉得不是凡品。赵瑟仔细想了半天,心中连着做了好几首黄莺儿,却自己也能听出来及不上小倡馆所唱那首的万一,一时竟呆住了。
新川夫人见女儿直愣愣地瞪着那漂亮的小倡倌儿,悄声对夫滕们说“女儿大了”,又问唱曲的小倡儿:“这词是谁做的?”
小倡儿答道:“是住奴儿阁里的一位仕子所作,听说是来参加今年乡试的生员,名叫陆子周”
应试的生员吗?赵瑟回过神来。
新川夫人颇有些感慨地说:“果然‘真才士始自风流’,今年的解元必是此人。”
合元素来对这些作诗填词的事不感兴趣,只悄声吩咐身旁的侍儿:“一会散了席,叫鸨子带人过来。”
*
合元翘腿坐在圈椅上,闲闲地拿长长的玉尺拨弄着小倡儿娇嫩的小脸。小倡儿直直地跪着,一张俏脸不敢有一点儿表情,随着玉尺的拨动或仰或俯、或倾或斜。暖酥阁的鸨儿弯腰立在一旁,脸上挂着谄媚的笑,目光却分外紧张地随着玉尺转动。
合元拨弄了一会儿,点头说:“长得还算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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鸨儿似乎松了口气,殷勤地说:“不瞒七爷您说,这绿云可是奴儿暖酥阁最俊的哥儿……”
合元却眼尾都不扫他一眼,只吩咐了一声“青衣”便起身走了。
青衣答应一声,候着合元出了厅。自己并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围着绿云转着打量。鸨儿被青衣转得心里发慌,忍不住开口说:“这孩子是从小买进来的良家子,身世干净得很,咱们阁里的小倌都是调教好了的,买进来就能直接用……”
“破身了吗?”青衣突然问。
“没有,绝对没有!”鸨儿笑成一朵花:“绿云打小就生的俊,人又聪明,本是打算养大了做头牌的,怎么会轻易开苞呢……再说了,绿云今年刚十二,咱们暖酥阁的规矩,小倌儿到了十三才伺候男客,十八之后才能伺候女客,之前不过弹个琴、唱歌曲,最多也就……”
“好了”青衣不耐烦地打断鸨子的絮叨:“没有就没有,啰嗦什么……跟我来吧。”
鸨子忙牵上绿云,跟着青衣出了樨香轩,七拐八绕地来到一间屋前。青衣让鸨子在外面等,自己带着绿云进了屋。屋里坐着两个三十许的男子,见青衣进来,忙着上前躬身问好:“青哥儿有事?”青衣把绿云往前一推,说:“这个小奴儿,七爷让你们瞧瞧干净不干净,快着儿点,我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是,是……”两人连声答应,拉过绿云,很熟练地剥了他的衣服,细细检查起来。绿云知道这是要验身,忙照着指点摆好身体。两人在绿云身上摸索了一阵,又拿几样些药物器具查验了,才说:“是个没经过人事的,男人和女人还都没碰过呢。”
青衣点头说:“这是刚买进来的小奴,叫绿云。先放你们这儿学规矩,调教好了送过来。”两人应了。青玉出门打发了鸨子,让他明天去账房立契结钱,鸨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
中秋一过,便是薛玉京的吉期。八月十七婚礼当天,赵瑟一早派人送了贺仪过去。看着金乌西垂,便由碧玉伺候着妆扮一番,带着翠玉和绿玉等一众侍仆过府观礼。
薛玉京的嘉礼在狮子胡同张家准备的婚宅进行。观礼者既众且贵,停在外边的车马挤满了整个胡同。毕竟,新娘是淮南首富薛家的小姐;毕竟,新郎少年得志,家世煊赫。要知道,新郎张襄现下虽然才满二十八岁,却已是官拜从三品的云麾将军,更何况他父亲是一手掌控西北局面的武安侯,姐姐张芝玉又恰好是本郡郡守。
贺客如此众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婚宴素来是大郑贵族官宦子弟追求女子的场所。因此,这场婚礼赵瑟观得是苦不堪言。
她是即将及笄的女子,可以说有点资格的人家都会虎视眈眈。虽说侯府千金选择正夫很是挑剔,但侧夫侧侍总要先纳几个吧。于是,先是江别驾家的九个公子过来敬酒,再是李司马带着五个儿子过来叙旧(可怜赵瑟和他差着四十岁呢),然后是李将军家、东川侯家、高长史家……饶是赵瑟从小见惯大阵仗,一时也有些招架不住。好容易熬到新人行了同牢礼,趁着入洞房的混乱,几乎落荒而逃的溜了出来。
“原来开溜是如此痛快之事。”事实上,赵瑟是第二天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伟大。她瞧着自己四个侍儿人手一叠厚厚的请帖,苦恼的抚着头想:难道我昨天真的疯了,竟答应了这么多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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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而言,一个优秀的男子献殷勤大概是一种甜蜜,几个优秀的男子抢着献殷勤也算是一种幸福,可有几十个优秀的男子一起献殷勤恐怕就是一种苦恼了。
新川夫人对女儿的苦恼几乎是嗤之以鼻的。一个男子献殷勤是一种享受,几个男子献殷勤也是一种享受,几十个男子一起献殷勤还是一种享受,哪里有什么不同?就像庙里的神佛,一个人向他们叩头祈求和成千上万的人向他们叩头祈求,与他们又能有什么不同?
苦恼也好,享受也罢,宣华十五年的八月就这样结束了。月底的时候乡试发榜,赵瑟取中格物科第七名举人,而解元正是陆子周。
陆子周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赵瑟在杏宴上遇见陆子周时,实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陆子周就是那个写了“黄雀儿”的陆子周,她本以为,能写出“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这样词句的必定是风流俊俏、温柔缠绵的男子,想不到竟是这般的……狂傲不羁。
大郑女子地位尊崇,即使是在杏宴上也会得到格外关注。一来,女子人数本来就少,又大多早早定亲,安享富贵,最终能与男子在科场上一争长短并脱颖而出的,必定是相当优秀的女子,很值得敬佩;二来,科考中举甚至俊士及第的女子,一般不太瞧得上高门世家的纨绔子弟,多喜欢选择科举正途出身的青年才俊,新贵们也就把杏宴同时看作了争夺未来妻子的猎场。
赵瑟本以为陆子周这位解元郎怎样都会过来与自已喝杯酒,谈几句天下苍生又或诗词歌赋之类的,不管怎么说,今年寿州中举的女子可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然而,世事每每出人意表。
赵瑟“认真”地笑着,一面应付着四周的同年,一面忍不住向陆子周瞟去。这位解元郎坐在树下,大约是刚才饮酒阔论的缘故,已然有些醉了,眯着眼睛,用手支着头倚在一块大青石上小憩。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黄叶,翩翩飞舞着落在陆子周微微散落的外袍上,继而外袍旋起,抖落了黄叶。
好个狂傲的探花郎。
赵瑟心里有些愤愤,看这意思你还真打算不搭理我呀。没关系,你不搭理我,我搭理你。于是,端了杯酒就过去了。
“在下赵瑟,敬陆兄一杯。”
“……”陆子周微微睁开眼,略直起身体,似乎半天才看清来人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说:“小姐客气……”说完,敛了边上一杯酒饮了。
赵瑟见他喝完酒又眯上眼,一副旁人莫扰我好梦的样子,气急质问:“赵瑟让陆兄如此讨厌吗?”
陆子周依旧眯着眼睛,懒懒地回答:“小姐哪里话,周何德何能,哪敢讨厌女子……只是周若见了女子,便忍不住要摧眉折腰以侍,倒不如敬而远之,以免唐突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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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瑟被他说得一愣,继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