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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苏联出版的俄罗斯文学经典英译本,里面的插图艺术水平非常高。比如《贵族之家》的几幅插图,令我着迷,沉醉。这些插图同小说结合在一起是锦上添花。它引导我对绘画艺术世界(包括木刻和铜版画)发生了浓厚兴趣。《贵族之家》的几幅插图进一步为我开启了艺术王国的大门。作为一种副产品,它出乎我的意料。
我的“茵梦湖情结”和“俄罗斯情结”(3)
直到今天,我仍然崇拜这些高水准的插图。
不久,我开始迷上了英文诗和德文诗。尤其是雪莱的名句,千古绝唱:If Winter com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如果冬天来了,那末春天还会远吗?)
6年来北大周末的电影(尤其是苏联片)我从不放过。从中我得到了许多许多,弥补了我的不足,进一步驱赶掉了我的平庸、无知和浅薄。我特别感激苏联电影艺术家把古典文学作品搬上银幕,对于我,这是绘画艺术的第一课。对于我这样一个晚熟的青年,北大给了我许多个“第一课”(Lesson One),包括初恋。
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奥赛罗》《牛虻》《苦难历程》(三部曲)《漫长的道路》《复活》《贵族之家》《父与子》《带阁楼的房子》《革命的前奏》《但丁街的凶杀案》《上尉的女儿》和《第41个》……这些影片大大提高了我。它们是我的启蒙读物。其思想性和艺术性是无与伦比的。它们给了我不少的感叹号和惊叹号。
幸好,我是在这些优秀的影片中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如果我是在美国好莱坞电影中长大的,那是什么结果呢?我还是今天这个样子吗?
是的,苏联电影有力地塑造了我,苏联电影教给我的东西是全面的。对我的成长,这些优秀影片就像母亲的乳汁一样营养了我,壮大了我。避开或跳过这些影片来谈我6年的北大生活是个严重残缺。
看这些电影的地点是在北大。这个特殊的地点很重要。如果在南昌,效果会很不相同。恰如同是一块奶油蛋糕,如果你站在杂乱的菜场吃和在巴黎一家很有情调的咖啡屋去品尝,味道会截然不同。
这些影片的“美的构成”(包括背景音乐和插曲)是无与伦比的。如果有人要我列举外国电影最打动我的10部作品,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把8部苏联电影算上。《音乐之声》和《简爱》是第9、第10部,卓别林排不上。印度电影也难排上。《流浪者》仅仅是娱乐片。
2001年我第二次造访俄罗斯。我曾打算去寻找一些大导演和功勋演员的墓地。后来放弃了计划。因为他们的影片就是永久性的纪念碑。它们作为我的启蒙老师和生活教科书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墓地才是最好的,风雨岁月无法剥蚀它。
前苏联(尤其是斯大林时期)在许多地方是个很不人道的秘密警察国家,有过一堆罪恶,但在文学艺术、戏剧电影、音乐、绘画、建筑和科学技术领域,它创造过辉煌。这是令我百思不解的谜。
苏联歌曲(包括电影插曲)也培养了、壮大了我的艺术细胞,有助于驱散我身上的平庸和浅薄。大一和大二,我只做了一件事:彻底驱散、冲刷掉从少年(中学时期)带来的无知和浑浑噩噩,为迎接“脱胎换骨”时期的到来作了思想、感情上的准备。罗德庚作曲的《山楂树》和阿鲁秋年的《心儿在歌曲》(电影插曲)都陶冶过我,为我走进西方古典音乐王国铺平了道路。当时我参加了北大合唱团。该团不定期地邀请中央乐团合唱队指挥来指导训练,包括波兰歌曲《左边是桥右边是桥》。
当时北大10多间钢琴房练琴的时间排得满满的,日夜琴声不断。宿舍,特别是浴室,歌声嘹亮,其中也有我的嗓子。傍晚,未名湖畔飘荡着优美的歌声。手风琴和吉他这两种乐器最为突出。
不过说来也奇怪,在1957年冬天之前,我还没有接触莫扎特、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作品。
在我们这个地球上,没有一个地方比大学更为充满灵性。埋首灯光通明的图书馆;湖畔小路两旁的杨柳和隐隐约约、古色古香风格的街灯;恋人的窃窃私语;学生宿舍熄灯后还在不着边际的神聊和高谈阔论……
所有这一切都在悄悄地为我的“脱胎换骨”作前期准备。(当时我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
一所大学最最重要的是她的精神气魄。北大是个大染缸。这我有发言权。
北大的神和气是并举的。它究竟是什么?这是值得探讨的问题。80和90年代北大校园流行“一塔、湖、图”的一句幽默语。乍一听以为是“一塌糊涂”,其实是指未名湖的湖光塔影和图书馆。它们是北大精神气魄的组成部分,但远不全面。比如它没有把圆明园遗址包括进去。文理科的相互交融,互相渗透,应是北大神和气的核心部分。
我便是北大神和气的小小产物。所以才叫“母校”,有一层母与子的养育关系。这里既有自身的努力,也有母校冶炼依我今天的眼光看北大的精神气魄,应包括抗战时期由北大、清华和南开三校组建而成的“西南联大”兼容并包精神。——这才是北大精神气魄的核心所在。
具体来说是北大的激情,清华的严谨,南开的质朴。三者相互渗透,在西南联大时期各得其所,五色交辉,不同声部和谐地协奏,交响。当然,在这里我要说句公道话:燕京大学和司徒雷登功不可没!因为北大燕园是原燕大的地盘。要尊重历史!
这里的一切,让我咀嚼不尽。于是我才萌念主动留一级,为的是多在这里咀嚼一年,品味出囊括宇宙的宏伟气魄,方可毕业。这是后话。
现在可以说出的绝密(1)
在课堂上,讲台下的学生偷偷爱慕讲台上的老师也是人生一道绮丽的风景。没有这类风景,人生不是更枯燥、更单调吗?但只能是珍藏在心底里的爱,不能浮出水面。
事情过去了将近半个世纪。高名凯先生的风采和讲课时的潇洒至今我还记得很清楚。——是的,一切的一切,既遥远又清晰。
毕业后,法语专业一位女同学才告诉我当年的秘密:有些女生挺喜欢高先生的。只要有他的课,便提早走进阶梯大教室,坐在前排,挑个好视角,为的是把先生的风采“一网打尽”,大饱眼福。
高先生约莫四十七八,福建人,法国留学,一级教授,著名语言学家,波兰科学院通讯院士,著有《普通语言学概论》,曾翻译法国小说多部,但先生的译文我却不敢恭维。读他的译文,好像是吃夹生饭,且有沙子。
讲课时,他的习惯动作是用沾满了粉笔灰的右手去捏去揉那顶黑色便帽。
先生一会儿在黑板上写英文,法文,擦掉后又举德文和意大利文的例子。正是这种左右逢源,两手开弓,吸引了不少女生。男人手中握有权力、金钱和知识都能吸引女人。只要其中一项。三项兼而有之的男人是鲜有的。
高先生是为55级西语系英、德、法专业和俄语系的新生上大课。学生偷偷爱慕老师,并不新鲜。中学生也会有这种事。何况大学?
说实话,我不喜欢“普通语言学”这门课!讲了两个学期,倒了我的胃口,使我十分厌恶语言学!从课堂上,我是一无所获。不仅如此,高先生的课还误导了我。
高先生一个劲地讲元音、辅音,比如下颚自然低垂,舌平放;或者气流由鼻腔呼出,摇动声带……等等,你说枯燥不?厌烦不?腻味不?至少我受不了!
我需要听到类似这样一些有震撼灵魂功能的命题:
1. 今天地球上可能有五千多种语言。
2. 人类的理想是最好把五千多种语言都保存下来。但很多语言注定要消失。少数民族语言正在同少数民族的文化一道消失。估计一百年内,地球上的人类只会剩下大约五百种语言。
3. 人类第一种语言大约诞生在十五万年前的东非。
4. 人类同其他动物显著地区别了开来,那首先就是人类的语言。
5. 语言变化的方式同生物进化的方式是很接近的。
6. 为什么有那么多方言?发音是那么不同!浙江省的丽水、永嘉和金华的方言也很不相同。有时河的东岸和西岸的乡民就说着两种不尽相同的方言。——这是怎么演变、形成的?
7. 语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