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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兵的身影已经可以看得清了,凌馥菲一步一步向悬崖那边走,她微微抬起头来,风吹动她的衣衫,她的身体显得那样单薄,却又那样坚强,竟然组成了一道让人震憾的风景。那些追兵是粗人,只感觉这样一个小女娃儿有这种视死如归的气魄极难得,但又想到她身上带着绝世琴谱,可不能让她跑了,当下发一声喊,急忙掠过来。
这时凌馥菲已到了悬崖边,她举起手中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什,冷冷喝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扔下去了。”
这时众人离她尚有七尺远近,闻言赶紧停了脚步。
两边对峙着,姓常的道:“丫头,你要把手中的东西给了我们,我们保证不杀你。”
凌馥菲冷冷一笑,心里道:“我爹娘都被你们害了,你们还想来骗我吗?你们看中的,不过是我手中的东西,等我交给你们,我也活不成了。我偏生要让你们懊恼。”想到这里,她微微扬起头来,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本来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风吹动裙裾,显得轻舞飞扬,曼妙美丽,可是心中带了仇恨,此时目光却冷冽如冰。那群人竟然都不敢与她目光对视,凌馥菲冷然一笑,一转身,就向崖下投去。衣衫被风鼓起,衣带后飘,说不出的潇洒飘逸,说不出的凄美决绝。
众人大惊,齐齐抢到崖边,但已抢救不及,正心中懊恼,突然头顶衣袂飘响,一个人影兔起鸷落般从众人头上过去,极快地伸出手来,但也只挽住了凌馥菲的一只衣袖。他稍稍用力,想将馥菲拉起,只听布幅“哧啦”一声响,那半片衣袖哪里能承载这样的重量,顿时破裂,这人感觉手上一轻,不由面上变色,眼睁睁看着馥菲的身子像一朵凋谢的花儿般从自己手中以难以想像的速度下坠。最后存于他眼中的,是凌馥菲微仰起的脸上那一抹傲然的笑意,她竟是视死如归。
这人正是心似双丝网,他在远处看见凌馥菲要跳崖,急忙掠来,还是迟了一步。
双丝网想到馥菲在崖上衣襟飘风,柔弱娇俏的样儿,想到她最后脸上那抹傲然的笑意,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心里想:我本来不想插手所谓正道的事,想不到插手了,还是没能改变什么。但心中对凌馥菲却充满了敬意,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充满了鄙夷不屑,一转身,向来路掠去。
众人正懊恼到手的秘籍飞了,倒也无心与心似双丝网纠缠。
最后,还是那常姓汉子回过神来,说道:“还有一个小丫头呢?”
众人如梦初醒,刚刚破灭的希望又像起风的海面张开的帆,顷刻被鼓得满满。姓左的汉子咧嘴笑道:“差点上了当,她要是有《魔音》在手上,怎么会跳崖,那秘籍一定是在小女娃儿手上。”
众人也不听他咋呼,心知中了凌馥菲声东击西之计,一边暗骂小丫头倒狡猾,一边回头朝凌眉远去的那条小道上追去。
矮胖汉子边追边叫道:“糟了。”
常姓汉子问道:“怎么?”
矮胖汉子道:“妖天下那妖人先了一步。”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心似双丝网,心里一想,可不正是,他定然是看没能保住大的,赶紧去追小的了。妖天下已有冠绝天下的冷月琴,要是这绝世秘籍《魔音》被妖天下的妖人得到了,那不是会天下大乱?
矮胖汉子道:“大家赶快去还来得及,不信他这么快就找到小女娃,即使被他得了,我们也要夺回来。”众人没有异议,提速追去。
只是没有想到顺了路一直追下去,不但没有看到凌眉,也没看到心似双丝网。心想凌眉定然是混在市集中,市集人多,所以给她跑啦。不过她是个小女娃儿,身上带血,又是独自一人,特征这么明显,只要在市集,不愁找不到她。
其实他们太低估了凌眉,以为这不过八岁大的小女娃儿,还不是软泥湿面,可以任他们揉捏,想圆就圆,想方就方,还怕她能插翅飞到天上去?凌眉自然是不会插翅飞到天上去了,但是,在经历了这些变故之后,她小小的心思里,远不是八岁孩子的单纯无知了。
凌眉知道自己手中的东西是那些人费尽心机想得到的,如果带在手中,保不定什么时候丢了,那不是愧对了爹娘和姐姐?她跑了一段路,又回过头来,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馥菲交给她的东西藏好了,做上记号,前前后后看了看,确定自己记住了,然后向拭琴山庄方向一阵狂奔。这时候,正是凌馥菲跳崖的时候。
等到那群人以为凌眉跑去市集而追下去时,凌眉却已与他们错身过了。
小女孩的心思,自然是不会想到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不过她想知道爹娘是不是真被害了。因此回来看个究竟。
等她回到拭琴庄,顿时惊呆了,拭琴庄一片残梁断瓦,早成了一片废墟。凌眉知道这是那群人做的好事,昨夜他们没有拿到想拿到的,杀了人毁尸灭迹,便一把火烧了。有人正在善后,人来人往,场面极混乱。
凌眉并没有走近,她站在那里,看着颓垣断壁的拭琴庄,一字字道:“爹,娘,姐姐,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然后她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其时日上三竿,凌眉月白色的衣色上血迹斑斑,她脸色沉肃,没有惊恐万状,没有惊惶失措,那是远远超出她年龄的成熟与仇恨。
仇恨是会让人早早体会世情的。
凌眉便在这一夜之间,经历了爹娘被害,山庄被毁,姐姐生死不知的变故。仇恨的种子,在八岁孩子的心中深深地种下了。她想起姐姐的话,知道自己身上的血衣显眼,不敢走人多的地方。等到傍晚,才在一家人家晾晒的衣服上看到一件小女孩的衣服,当下也顾不了太多,忙偷偷拿了来,换去血衣。想她本来是一个有奴婢侍候着的小小姐,一夜之间却变成了一个举目无亲,被人追杀的孤女。还要去偷人家的衣衫来穿,这境遇真是语言难以形容。
凌眉的心中不是不惶恐的,但她想起姐姐说的话:一定要坚强,要为爹娘报仇。于是,那份惶恐便被仇恨替代了。
凌眉将血衣抛掉,她自然知道凭自己无法与那群坏人相抗,所以,她还是决定先去找荆州沈梦飞伯伯。沈梦飞是凌奇峰故交,她们姐妹每年都会去沈伯伯家住上几天。现在举目无亲,除了沈伯伯,这孤立无援的女孩儿,又能想到谁呢?
只是此去荆州,路途虽不遥远,却也不近,路上强敌环伺,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事来。
第五章 仗义
凌眉决定往荆州去,当下认准了方向,只往前走。此时她一身粗布衣服,头发随便梳起,虽然眉目如画,可眼底沉郁,嘴唇紧抿,倒少了几分灵气,多了几分成熟。
其时已近中午,她奔波了一天两夜,还没正经吃过一顿饭,经历了这么多事,又累又饿,不免四肢无力。集上各种食物的香味直往鼻中冲来,凌眉再怎么坚强,毕竟只是个孩子,要不是那份仇恨支撑着她,只怕早就支持不住了。
再走了一段,终是饥饿难忍,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刚刚出锅的包子馒头。其实在拭琴庄,她衣食丰足,哪里吃过这些东西。但人是铁,饭是钢,此时连这些东西也成了无上奢盼。
这时,一阵笑声传来。凌眉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晃动,原来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儿,六七岁的样子,她的手被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少妇牵着,脸上灿烂的笑意铺满,不时咯咯地笑。配上她鲜艳的红衣,十分惹眼,凌眉触景生情,想到爹娘的死,心中一酸,眼圈便红了。
那少妇低头宠爱地看着小女孩,温温柔柔地说道:“红衣,你饿不饿?”原来这小女孩竟然叫红衣,她抬起头来,宝石一般的眼睛四下一扫,看见凌眉,当下走近笑嘻嘻地道:“你怎么一个人啊?”
这一问,正问到凌眉的痛处,眼底水波流转,转了几转,硬给逼了回去,那叫红衣的女孩倒不怕生,想来见是差不多大的同伴,所以十分热情,拉了她的手说道:“我叫浴红衣,这是我娘,走,我们一起去吃饭。”
少妇微笑看着凌眉,又看浴红衣,不阻止,也不说话。
凌眉抬头正要说话,猛然看见街头几个人影,那不正是杀死爹娘,追杀姐姐和自己的人么?想来姐姐也被他们害了,他们又来追杀自己,追到这里来啦。她哪里来得及说话,当下脸色大变,挣脱浴红衣的手,就往旁边店铺里钻。
少妇怔了怔,目光扫处,看见街头那几人,皱了皱眉,了然了。
浴红衣还在奇怪,说道:“哎,怎么就走了。”
少妇笑道:“红衣,你不是要请这小姐姐吃饭吗?她都进去了,你还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