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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待你好吗?”灭念说。“她有没有跟你提过什麽?除了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的家,说过她的家人?”
“没。”永宁别开脸说,“她去世时我尚年幼,除了是父亲的妾,除了是我的母亲,我对她一无所知。”
“是吗……”
灭念不再说话。永宁在他身边,别开的脸,长发垂下,黑夜中恍惚著离人的遗容。
他的手就顺著那孩子的头发划下。
“你长得像她。”
只一句,悲哀的是三个人。
“知道吗?你母亲喜欢桃花。她用柏芝熏了衣服,额头上却时常绘著三瓣春桃。她喜欢春暮,那是她该嫁人的日子。她的嫁衣上也是整片的桃枝,从旁绣了飞鹤和云霞。”
灭念仿佛陷入了回忆,月华凤冠霞帔来到凌家,豔红的衣著,在祖先牌位前跪下,是认祖的大礼。
她没有成为凌家的儿媳,她是念川的未亡人。祖先在上,母亲要他在兄长的牌位前与月华互拜,那一天,月华进了凌家,不是媳妇,是女儿。
二十年的追忆,是痛苦还是遗憾,此时此刻难以分清。月华死了,月华的儿子活著,月华是他的姐姐,这个孩子岂不成了自己的侄子?
穆天风的儿子,是仇人,却也是亲。
想著不禁自嘲,造化弄人,他复了仇却又添了新愁。
一念差异,恍惚又是清明小雨,在这个凉亭,他做著梦,抱著这个孩子,那个时候这个孩子又是怎样的心情?
伸手抚上永宁的下巴,黑夜中苍白的少年。曾几何时,他们变成了这样?
穆永宁,为什麽是穆永宁?
忽然扳过那孩子的脸,他的唇烙下,片刻交融酒醉与沈迷弥散了呼吸。
“别这样!”那个孩子推开了他,抵住他身体的手,是颤抖而无助的。
他抓住那孩子,狠狠的再吻下去。
永宁在他怀里挣扎,躲闪不过,用力咬破了他的嘴唇。
他松开手,嘴角默默沁润了血腥。
那孩子反手给了他一拳,打在他脸上,不是痛,但是,说不清。
“我不是她!”永宁咬著牙,眼睛里淤积了看不透的东西。
“别把我当成她!别再说她!别再告诉我你们的过往!她给了你伤痛,我又算什麽?她是我的母亲啊!就算你们曾经相爱,就算她曾是你的妻子,始终是她生下了我!你恨著我的爹来折磨我,又因为我娘来戏弄我,我算什麽!你到底要我怎麽样──”
灭念说不出话来。
在那两瓣唇的记忆下,是爱是恨,是月华还是永宁,他又怎麽说得清?
慢慢舔著嘴里的血,他低声问道:“清明节,这个凉亭里,是不是你?”
那个孩子身子一震,别开脸去。
“是不是你?”他再一次问。
永宁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
“我在问你为什麽要让我占有你!”
永宁抬起眼来,错乱的双眼,错乱的只是刹那,一瞬之後黯淡下去。别开脸,颤抖的身体,用力按住了胳膊依然忍不住发颤。
灭念狠狠的抓住了他。
“告诉我,永宁。为什麽要陪著我?既然讨厌我恨著我,为什麽又要让我抱你?”
“有什麽区别?”永宁回过脸来。他在笑,讽刺的笑,连忍在眼中的泪都带著讽刺。“你,还有他们,谁曾经放过我?反正在你手里,反正不是第一次。你叫我乖乖做个玩奴,先前对我百般折磨,如今又来问我为什麽?”
那孩子笑著,笑完之後满脸悲愤。
“虎爷,你可尝到了後悔的滋味?喝醉了酒抱错了人,把别人当作你心爱的女人,把她的儿子错当成她,你可感到後悔?你难道不觉得丢脸,连男女都分不清,你还说你爱她,你这算什麽爱!”
“你!”他愤怒的抬起手。
那孩子看也不看他,默默等待著。
是这样吧。不是屈辱就是伤害。他硬生生收回了手,紧握的双拳,手心都被刺裂。
他不恨永宁,他的愤怒不是恨。
他忽然紧紧抱住了这个孩子,惊恐和挣扎在怀里消磨,窒息间辉映著两个人的心跳。
他第二次说了那句话。
“今後不会了。”
错爱──21
永宁被带回了曼儿的房间。砸坏的东西已经被下人收走,重新补上了桌椅摆设。仆从送来了更换的衣服,告诉他虎爷说了,等尹之回了沧王府再让他搬回去。
那个人,真的不打算把他送给沧王了吗?
为什麽没有打他?
激怒了他,反抗了他,为什麽没有下手,为什麽没有再施暴?
那个拥抱,是什麽意思?
按住自己的嘴唇,淡淡的酒味融著淡淡的血腥。
想不透,身心疲惫。他趴在桌前,慢慢睡著。
醒来是曼儿回来了,下人跟著送来了早膳,一桌子丰盛的小菜点心,他饿了一天一夜,看见曼儿反而又不太敢下箸。
“你这孩子,怎麽睡在这种地方?仔细又要生病了。”
曼儿盛了一碗虾仁粥送到他面前,清淡的米香,他眼中忽然模糊起来。
曼儿始终是曼儿,救过他,善待他。不知耻的,是自己。
他垂下头,低喃道:“你的琴……”
曼儿早看见房内物换,想著昨日灭念的异常也猜出了八九分。陪著永宁坐下,安慰道:“坏了就坏了,无非是个物件,早也想换个新的。再说了,是他砸的,你别往心里去。”
说著夹了一块松花软饼放到永宁碗里:“快吃吧。”
“曼儿姐……”
曼儿看著他,永宁的话一时哽在喉咙里,只得埋头举起了筷子。
两人正吃著饭,外面忽然一个影子蹿进来往桌子下面一躲。
永宁正要弯下腰去看,尹之在桌下急忙踹他。门口一阵乱步,几个男仆站在门口看见屋里曼儿和永宁,只不敢进来。
“怎麽了?”曼儿问。
“您……您可见到有人进来?”一个仆役满头大汗说道。
曼儿故作沈思,答道:“刚才是有声响,往後院那边去了。”
男仆一齐声追了过去。这边永宁掀开桌布看著躲在脚下的尹之。
“你又怎麽了?”
尹之爬出来,也不答他这话,先跑去把门一关,回头说:“我把柳飞打昏跑了。”
“柳飞?”永宁吃惊道:“他是王爷的护卫,你怎麽打得过?”
尹之从衣袖里摸出一把弹弓,嬉笑道:“可难死我了,那小子躲过好几颗石头,幸亏我在门口抹了油,他要耍帅蹿上蹿下,摔不死他也叫他尝尝被修理的滋味儿。”
永宁想著那柳飞要斩烈风时好不凶狠,如今被尹之作弄也算替烈风出了气,心头难免畅快,说道:“他栽在你手里也是活该。”
尹之说:“乖乖被他押回去我岂不是白活了!我还没向曼儿姐求情呢,怎麽能就这麽被领走?”说著满脸堆笑对著曼儿拱手道:“拜托拜托!”
曼儿忍不住笑道:“看你,这又是什麽名堂?”
尹之说:“曼儿姐,我可听说了,虎爷叫人去风月楼为你赎身!要不是管爷被差走,我还逃不利索呢。您现在可是都统府的夫人了,我还不赶快跟你求个情,赶明儿我被关了禁闭,你可得下帖子救我出来放风。”
永宁听了尹之的话眼睛有些发直,望著曼儿说:“曼儿姐,虎爷要娶你?”
曼儿掩不住眼中幸福,轻轻点了头。
尹之满嘴恭喜贺喜,永宁愣在原地,片刻回过神来,慢慢向曼儿道贺。
“这下可好!”尹之拍手道:“曼儿姐姐跟虎爷终成眷属,我又多了靠山,虎爷却不过你情面,小顺子面前再也不能告我的恶状。将来我要跑路,这都统府可就是我的娘家了!”
曼儿说:“王爷对你那麽好,你为什麽老跟他作对?”
尹之笑道:“说了你们不明白。我这人就这样。”
曼儿听了这话倒又了悟。沧王现在是个王爷,却是储君最可能的人选。尹之虽说是他的爱人,却是个男宠。不管什麽出身,无嗣就是祸患。女人无子且难容身,尹之又怎麽可能被宫廷接受?他看起来嬉皮笑脸假强好胜,心里却是清水分明。这个孩子,也是苦的。
於是说:“我们三个能相识就是缘分,你们若不嫌弃我是烟花中人,就真认了我这个姐姐吧。”
尹之收起脸色认真说道:“曼儿姐你这说的什麽话?你跟我说出身,我又是什麽正经人家出来的?”
永宁说:“我几次蒙你相救,早当你是亲姐姐。”
当下三人也顾不得点烛头烧黄纸,就并立在窗头跪下。
“我程曼儿,今与永宁、尹之结为兰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患难与共、彼此扶持、永不相弃。”
“我穆永宁,今与曼儿、尹之结为兰谊,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患难与共、彼此扶持、永不相弃。”
“我尹之,今与永宁、曼儿结为兰谊,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