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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雪纷纷扬扬,慢慢洒落,湮没世间刻骨殇痛,唯留无声平静。世事满眼茫茫,一片虚无。
时近年关,宣武帝于栖凤台开坛祭祖,随即连颁数道圣旨,免徭减赋,大赦天下,一时间万民称颂。同时,朝中重臣凡忠君勤王有功者,一律加官进爵,优赐厚赏。天子脚下,人间繁华。
“小姐,皇上送来这么多的赏赐……”霁雪与梅影梅昱两姐弟奋力在一堆珠光宝气中挑挑拣拣,个个面上喜不自禁。
“这是您除夕进宫时要穿的宫装,都是新做的呢,真美……”霁雪突然抖开一件绯红锦绣霞衣,铺展在我面前。八宝璎珞,百蝶穿花,五色宫绦,金丝朝阳……端的是琳琅满目,珠玉辉煌。
我轻瞥一眼,淡淡一笑,“太艳了,再说,我那日并不想进宫,收起来罢。其它的,你们若有喜欢的就都拣了去,剩下的给爹,大哥跟二姐送去……”
“不去?!”霁雪倏然拔高了音调,“您这是要抗旨不成?!”
“瞎喊什么……”我瞅她一眼,垂眸依然看进书里,悄无声息掩去眸中一片晦暗,“称病不去就是,说什么抗旨不抗旨,难道我不去,他还拿刀来架着我去不成?”
“父皇自然不会拿刀来架你,我却会!”一道深沉嗓音骤地响起,我讶然抬眸望向门边,霁雪更是吓得面色煞白,生怕方才我那句可称得上是大逆不道的话被什么人听了去。
此情不过烟花碎
房门*,风夹雪絮倒灌进来,卷起门前珠帘窸窣相撞,敲出清脆悦耳声响。漓天曦一身狐裘锦衣,负手立于庭前,身后一人撑伞,疾风扑卷鹅毛雪片掠过他的面上,只觉干净俊朗。
我扬唇一笑,放下手中书卷,快步迎至门边,挥手拂开碎玉珠帘,“下这么大的雪,你怎么来了?”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漓天曦抬头由衷感叹一句,依旧静静立于雪中,风吹衣袂翻飞,翩翩潇洒美少年。
“不好不好,你怎么将我比作那闺中怨妇了!还不快快进来……”我摇头轻笑,无可奈何叹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他些什么才好。“莫非你就想站在这雪地里独自一人吟诗作对?”
漓天曦露齿灿笑开来,一如阳光绚烂了眼眸,又如一个熟稔多年的好友,随即清风朗朗,徐步踏进门帘。他挥袖拂去一身落雪,扬声冲我调侃,“你若再要不出房门,倒跟那闺中的怨妇没什么两样了。”
抬头吩咐霁雪拿来一套银质茶具,又取了小炉,茶饼与茶罗,亲手为他烹茶。漓天曦见我动作沉稳,挥洒自如,口中不由又是一叹,“原来你也深谙此道,天哪,这世间还有什么你不会的物事么?”
“你想知道?”见他故作夸张状,不由莞尔一笑,“怎么说也是私密,你拿你的来换我的,这样才算公平。”
“哪有这样的道理……”漓天曦瞬间垮了脸,皱眉不甘地嘟囔,“想我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有什么女儿家的闺中私密,你这明明是强人所难……”
一旁霁雪压抑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被我狠狠一瞪,忙掩唇背转了身去,肩膀依旧起伏不定,似在拼命强忍笑意。
“好了,不闹了……”回眸冲他正色道,“你来若是为了我年三十进宫一事,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为什么?我们兄弟几个给父皇准备了好些个新奇的节目,你也一起来瞧瞧热闹不好么?”漓天曦疑惑,笑容凝在脸上,抬眸深深看我。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这里没有贮藏十年的雪水,你若不在意,便喝这现采的……”透过氤氲雾气看向他年轻专注的脸,浅浅一笑,不动声色岔去话题。
“可是为了避开二哥?”他的声音很淡,却是无遮无拦。
我敛下眼眸伸手烫杯,闻言猛地一顿,却还是点了点头,“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只知道二哥自从收兵回到王府,便日日醉酒,性情暴戾乖佞,比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府中上下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去招惹他。府里往日最得宠的两个小妾,如今也被他大手一挥,不由分说送去了四海班。那可是锦都城里最下等的青楼,任何女子一旦被送进那里,便都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那两个小妾临去之前额头都磕出血来了,他却连瞧都不瞧一眼……”
低眸依然烫杯洒茶,一丝不苟,然而执杯的手腕却已微微颤抖。我伤了他,也将自己弄至令人悲悯的境地。一切都像是一种命中注定的偿还。他若恨我,我绝不怪他,因为由始至终都是我欠了他。我宁愿他来恨我怨我,也不想见他这样折磨自己,不想……
捧起小杯递进他的手中,漓天曦闻也不闻,仰头一饮而尽,眸光依旧深深凝在我的脸上,幽深莫测。
“你这哪是品茶,分明便是饮牛……”我噗哧轻笑开来,颊上泪水扑簌簌直落,瞬间哽咽。捧起面前茶杯,亦是仰头狠狠一饮而尽,茶味涩如草根,霎时直透胸臆,片刻只剩一丝清苦还在心底剧烈翻腾。
“我实在是看不懂你们,明明彼此对对方有情,为何还要这样互相伤害?我从没见过二哥为了一个女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朔风呼啸,猛撞上窗棱,凛冽作响。我趴伏在桌上,泪水刹那间沾湿了衣袖。以他那般骄傲自负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生来便不允许别人欺骗他,利用他,更不必说眼前这欺骗他利用他的人是他心有所属之人。
爱之愈深,恨之愈切。是我欠他的,要我怎样才能还他?
此情不过烟花碎(2)
“你不明白,我们之间再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简单……”抬头敛眉轻笑,心中微微发冷,只强自平复道,“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要……”漓天曦疑惑看我,端肃了俊眉朗目,突然眼前一亮,似是恍然大悟,“你要我带你去见他?”
我微笑颌首,眸底平静无波,带着些微悲凉的意味。“是……我想去见他一面……”
漓天曦释然叹息,语声竟似悲悯,完全不像他往昔灿烂阳光的模样,“很多事情,不能放下的就去试试,有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决定,就能改变很多……你们之间本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锁住往昔种种的,只不过是你们太过执着的心。”
佛曰:笑着面对,不去埋怨。悠然,随心,随性,随缘。注定让一生改变的,只在百年后,那一朵花开的时间。
旁观者清,你却比我还要懂得这眼前的一切。
“谢谢你,曦。”此生能得知己如你,便已足够。
厚重垂帘帷幔层层逶迤曳地,掩住一室幽暗光线,一股淡淡墨香萦绕鼻端,沁人心脾。素色长裾窸窣曳地,在云纹砖面上拖曳出悠然自若的淡定风情。
室内极暗,越是拂开层层云罗素帏,浓烈酒气便越是扑面而来。我小心翼翼,簌簌曳裙而近。眼前浓黑暗沉,微眯起眼眸,却依然分辨不清漓天颀究竟躺在哪里。
耳畔悄然肃静,除却远处更漏,再无一丝声响。对于王府内的下人们来说,这里俨然已经成为修罗地狱,漓天颀的暴戾乖佞让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生怕受到牵连。
腿上骤地一痛,却是我在黑暗中缓缓摸索时不小心撞上了床塌。
猛然倒抽一口凉气,俯身轻揉膝盖,广袖霎时垂落及地。手腕却在此时被谁一把狠狠扣紧,我大惊欲待挣脱,却被他缩手猛力一扯。
这一带,拂落了半幅云烟纱帐,更顺势被他狠狠压在了身下,玉珏床钩砸在柱上,珰然作响。
腕上一松,那手却伸来狠狠箍住我的颈项,微一用力,我便再难呼吸。耳畔传来冰冷嗜血声响,“不知死活……你也这么着急想去四海班么……”
我惊恐一呼,横手挡在胸前,鼻端呼吸渐渐凝重,面上腾起痛苦绯红。“你……放手……”
颈上骤然一松,鼻间霎时涌进无数新鲜空气,我抿唇气喘连连,胸口顿而剧烈起伏。
“是你……”他怔住,似是不能相信,有温热气息散拂在颈项,呼吸渐渐急促。黑暗中如有寒芒一闪,他一把捏紧我的下颌,狠狠抬高,咬牙忿忿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
“看我?看我这般狼狈,看我为了你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满意了?”
“我没有……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还是那句流水无情么?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什么!”说着猛地俯身啮住我的唇,凶狠吻噬,绝望冰寒气息霎时湮灭一切。
肩头忽而一凉,素色轻裳竟被他狠力扯下,露出底下肌肤似雪微凉。
黑暗中,他的眸底寒光暴射,夹杂浓浓情欲,看在我的眼里,只觉心惊肉跳。
此情不过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