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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抿唇摇头,眼底俱是无奈,举手轻拂一把瑶琴,一弦一弦,音音如清秋暮雨,婉转荡漾开来。这一拨弄,只是试探琴的音准,琴的确是一把好琴,音色也极为干净,却仍是比不上宫里的那把九霄环佩,清音绝世,荡气回肠。
手一离开琴弦,眼前霎时安静下来,数双眸子穿透绣屏齐齐落在我的身上,虽然知道他们一时看不清楚自己,心里却还是无端生出微妙奇异的感觉。屋里只点着两盏琉璃清灯,朦胧灯火透过层层纱罩,温柔得直令人心醉。
指尖拈起一朵飞絮,仰头,是漫天狂舞不息的碎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琴音极柔,极细,仿佛和风幽幽掠过清泉,泉水潺潺流动,经久不息。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广阔无垠,琴音悠扬柔缓,宛如天籁。
“铮铮铮……”七弦俱发,琴音陡然变化,一时间如惊涛奔雷,猛然荡至高处。眼前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将军壮志满怀,挥剑纵横万里江山。琴音时而如英雄悲声长嘶,时而如铁蹄浩瀚奔腾。直听得人热血上涌,慷慨激昂,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抒发。
身前有人情不自禁喝了一声:“好!”
高处过去,琴音渐渐平缓,似风吹落叶,竹影婆娑,渐渐转低,化为一丝幽咽,几不可闻,耳畔依旧绵绵不绝。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满室寂静,无人出声。
曲尽心归,我抬眼望去,众人似是沉醉在这曲中,无法自拔。蓦地,一道深邃眸光穿透绣屏直直向我迫来,眸光灼热,似是瞬间便能看进我眼底心底。接着又是一道,第三道……我分辨不清这视线的主人,却被一道道眸光迫得心中纷乱,惴惴不安。
招架不住时,便只有落荒而逃。我匆忙起身,拂袖出门,霁雪手捧斗篷站在门口等我,见我脚步凌乱自屋内奔出,一脸惊疑,待要上前询问究竟,我已侧身冲下楼梯,头也不回逃出门外,转眼,便已置身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庭院深深深几许
天地一片静好,白蒙蒙的世界,大雪落得悄然。扑面寒风里夹杂着细碎的冰凉,让我一瞬间清醒如初。脚步渐收,我缓缓走在雪地里,轻轻仰头,任雪沫子纷纷融在脸上,窸窣掠过鬓边,留一丝残韵,添一分绝尘。
行至半路,霁雪依旧没有跟来,我不得不放慢脚步,渐渐停在当下。一阵急风吹过,迎面刮来大团霰雪,我忙举起袖子遮挡,耳畔却传来雪打伞面扑簌簌声音。诧异抬眸,头顶不知何时罩上了一把绘墨油纸伞,瞬间替我遮住眼前的碎雪纷纷。
“为什么不打伞?”
我怔住,不动,亦不转身,只傻傻立着,心中怦怦急跳。
幽幽一声叹息,声音如同湖面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究竟何时才能懂得爱惜自己?”
心中一窒,眼底笼上几分寂然,也不说话,只是臻首垂眉,眸底清寒渐渐漾暖。“有劳王爷费心……”
“我预备择日向父皇请旨册婚,求娶汝南王府三小姐……你……可愿嫁我为妻?”漓天颀猛然低头贴近我鬓旁,吐字如咒,荡人心魂。熟悉而强烈的男子气息霎时将我团团包围,叫我不能喘息。
他要娶我为妻……一阵狂喜直撞上胸口,我不由得笑了,素白面颊浮现异样红晕,一时之间心驰神往,娇羞如小女子模样。
细碎雪珠盈面,迷了双眼,我一瞬间警醒,脸色复又刷白。世事弄人,现实终归残酷,我已然择了我的去路,又如何还能嫁你?
夜风渐急,扑面惟觉刺痛。他已伫立良久,等待我的回答,等待我开口应允他。然而我的心如刀绞,整个人如浸在了冰水之中,寒彻透骨。
“承蒙王爷错爱……”泪水夺眶而出,我觉得痛,浑身哪里都痛,“瑬云……不愿……”
“为什么?!”手腕一紧,已被他狠狠扣住,我却不肯回身,任泪水肆意滚落,不让他看见此刻心碎的模样。
“回答我!为什么?”他执拗重复方才的话,步步紧逼,语声压抑清冷,隐隐暴狂,“你既已不是项蔓清,为何不愿嫁我?为何?!”
“瑬云要的……王爷您给不了……更何况……”语声微窒,挟带凄苦,我强自抑制胸中剧痛,一字一顿,肝肠寸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手腕上的劲力倏地消失,他放手了……
“流水无情……好一个流水无情……”漓天颀淡淡轻笑开来,语声冷寂,如飘云端。转瞬之间,已恢复以往的邪魅*,冷血疏离,“是本王唐突了,慕小姐请不要在意,方才的话就当本王从未说过……这伞……请慕小姐收好……”
颤抖着身子转身,漓天颀一身冰寒之气扑面而来,此刻望着我的目光冰冷无情,薄削的唇角浮起一丝轻笑,如此淡漠,如此残酷。
依旧是一如往昔的漓天颀,那一身杀伐戾气是从骨子里便轻透出来的,就连绝色倾城的微笑也是这般幽冷犀利。高贵不羁如你,带着冷寒狂肆的力量,转身离我而去,徒留一身清冷卓绝的白衣傲骨缓缓融进雪中,消失不见。骄傲决绝如你,若是不爱,便只余恨。然而你可知道,爱恨从不分离,有爱才有恨呢,我不要你恨我,不要……
手上的伞悄然坠地。风朔朔掠过,雪扑面而来。冷么……我已感觉不到冷了,只是心里好痛,好痛……眼前一黑,垂首颓然仆倒在地,冰雪覆盖的地面上瞬间绽开红梅点点,刺目耀眼。低低哽咽出声,“对不起……对不起……”
若说无缘,不如无情。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得遇彼此所爱,已是幸运,相爱而能相守到老,试问世上几人能够?宁愿我这一生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了呀?”霁雪自背后匆匆赶到,扑在我身边,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急声发问。我却只是浑身颤抖,口中喃喃,除了那三个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身子愈加绵沉,终于听得见霁雪的迫切呼唤,唇角一牵,绽放笑容,泪水犹自滚滚落下,模糊了眼前。
“没事……跌了一跤……这天底下的路总是坎坷坑洼,连大雪都铺不平呢……走吧,我们回家……”
(表砸我……表砸我……木木不是故意要虐他们,实在是剧情发展需要,请大家耐心看下去哦!闪……)
庭院深深深几许(2)
风凛凛,雪霏霏,絮絮飞花足足飘了半月有余,锦都城中广寒寂寥,万物皆茫。
心,已随着他的决然一别,凄凄冷凝成冰。回首那夜,恍然隔世。原是良辰美景,奈何姹紫嫣红开遍,堪堪付与断井颓垣,奈何天。
对不起,辜负了你,却也生生将我的心给剜去。原本咫尺,而今天涯。你若懂我,千万不要恨我,因为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我宁愿你一如既往,一身白衣卓绝,清眸无情。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砰”地一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窗外,梅昱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满头满身是雪,一旁原本快要堆好的雪人少了半边脑袋,梅影瘪嘴叉腰瞪他,面有不甘。梅昱偷空仰头看向这边,冲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复又躺回雪里,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将姐姐的教训听在耳中。
我扑哧一笑,无奈摇头。霁雪捧着一摞熨好了的冬衣走进来,坐在床边一边整理一边笑道,“慕二小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入,整日关在房里,除了贴身侍婢,其他下人连她一个面儿都很少能见到。如今倒有人上门来提亲,单单便要娶她,光是聘礼就摆了满满一个前院呢。”
“是么?二姐与我年纪相当,至今依然待字闺中,想必爹对这个女婿的要求向来很是苛刻吧。”我抿唇笑笑,复又低头埋进书中。
“今天来的这个若是还不答应,只怕除了皇宫里头,锦都城里再也找不出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霁雪微微一顿,继而压低嗓音,“据下人们说呀,这位公子是世家子弟,身世显赫,又是当今皇上亲封的什么侯,颇得朝廷赏识,这秦公子人长得又英俊……老爷没理由再回绝了吧。”
拧眉一怔,我霍然起身,“秦公子?可是永平侯秦重?”
霁雪见我反映如此之大,吃了一惊,呆呆回道,“是……是啊,小姐,您没事吧?”
我当然没事,只是突然想起那晚在长乐坊里,这人酒醉扯裂我的衣袖,言语轻薄,举止不端。明明对我……若然嫁给这样一个人,只怕二姐瑬嫣日后……
略微思量,心中已然决定,转头吩咐霁雪替我更衣。
一身锦衣素裳,发黑如墨,峨嵯云髻用白玉簪松松绾着,宁静清雅。雪白滚边狐裘披在身上,越衬得整个人出尘脱俗,风华无双。
刚一穿过曲折回廊,迎面只见汝南王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