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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件事给你的教训是少管闲事。”莫娜说。
阿瑟没说活。
“还有,你准备什么时候付帐?”她追问。
令人惊讶的是,阿瑟·雷蒙德回答说:“多少钱?”他边说边从兜里摸出一卷钞票,付清了欠款。
“没想到是吗?”他得意洋洋地环视四周,然后站起身钻进厨房,把他的名字从名单上抹掉。
“另外,还有一件让你们惊讶的事。”他为每个人要了一杯酒。“一个月之后,我将举行一个演奏会,曲目包括巴赫、贝多芬、莫扎特、拉威尔、普罗科菲耶夫和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请你们都去——我请客。可以说,这是我的告别演出,然后我就去为共产党工作,再也不必为我的手提心吊胆了。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要干点有意义的事。是的!”他把拳头捶在桌子上,“我和你们没有瓜葛了。”
他缓步走出去时转身说:“别忘了去听音乐会!我会给你们送来楼上前排的票。”
自从阿瑟宣布他的声明之后,酒店的情形急转直下。所有的债主似乎立刻蜂拥而至,而且不光是债主,还有莫德请来的警察和律师也来索要赔偿金。从一大早送冰人敲门时就开始了。我们假装沉睡不醒或者躲出去。到下午就有百货店、熟食店的人或者一两个贩私酒的人来敲前窗,而晚上又会有冒充顾客的送传票者或是便衣警察,最后房东也开始索要房租,并威胁说,如果不把款付清就把我们告上法庭。
这一切已经足以把一个人逼疯了。有时我们感到厌倦之极,就干脆关上店门去看电影。
一天晚上,三个老朋友——奥塞奇、奥沙尼斯还有安德鲁斯——带着三个剧院的姑娘来了。时近午夜。他们都已酩酊大醉。这是好朋友欢聚一堂的一个夜晚。那几个剧院的姑娘漂亮、嗓音尖利、粗俗异常,她们非要把桌子拼起来,好在上面跳舞,做大劈叉等各种动作。奥塞奇想象自己是一个哥萨克,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逗得我们捧腹大笑,可见旧习未改,但他比以往更兴奋。不知什么原因他竟以为自己是个杂技演员,摔坏了几把椅子,打碎了一些瓶瓶罐罐。我们突然决定去黑人区。
莫娜、奥塞奇和我钻进了一辆车,还有斯巴德·杰森和他的阿拉梅达,阿拉梅达膝头抱着一只名叫菲菲的小赖皮狗。等我们到那儿时它已经尿了两个人一身,最后阿拉梅达也兴奋得尿了裤子。
在斯摩尔我们喝着香槟,冲着大块牛排和熟洋葱挥动脏兮兮的刀叉。克伦斯基博士也参加了聚会,而且好像异常开心。我也不知最后谁付的帐,也许是奥塞奇,反正回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我们倒在床上,精疲力竭。刚合上眼就听见艾伦·克罗姆韦尔敲打窗户求我们开门。没有人理睬他。“是我,艾伦!让我进去。”他一个劲地喊,声调越来越高,简直是在尖叫。显然,可怜的艾伦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最后一个警察过来把他拽走了,照例用警棍亲切地拍了他几下。睡在桌子上的克伦斯基和奥玛拉都觉得这个玩笑有趣之极,可莫娜却有点儿担心,不过没一会儿我们都酣然入睡了。
第二天晚上,内德、奥玛拉和我想出一个点子,我们拿着一把四弦琴,坐在厨房里低吟浅唱,由莫娜去招待客人。那时正逢佛罗里达热,奥玛拉总是贪得无厌,做梦都想发横财,他怂恿我们和他一起去迈阿密闯荡闯荡,并坚信不出几个星期就能挣到足够的钱,寄给莫娜,然后开始新生活。既然我们谁也没钱投资房地产,就得从别人手里弄。我们可以当侍者、侍候人,甚至擦皮鞋。万事开头难,只要能干起来就行。天公也做美,而且越往南走天气会越好。
奥玛拉的花言巧语总能说得大家动心。
莫娜自然对我们的计划不以为然。我只好答应她,无论我们在哪里我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电话。只要有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她的电话费就可以免了,否则,一旦收到电话费帐单,酒店就得关门,她也得跟着我们受苦。
几天之后,一切准备就绪。不幸的是,在我们启程前两天,房东把我们告上法庭,我拼命筹钱,哪怕能付清一部分欠款也好。情急之下,我找到父亲一位好友的儿子,他很年轻,但轮船生意兴隆,我也不知自己怎么鬼迷心窍,竟去求他——就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刚一提钱,他就冷冷地拒绝了,甚至还板着脸问我为何偏偏去找他?他可从来没求过我,是吗?俨然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生意人,过两年肯定会飞黄腾达了。我忍气吞声,苦苦哀求,最后,蒙他大发善心,被我成功地榨取了十元钱,我想开一张借条,他一脸鄙夷,傲慢地拒绝了。我回到酒店,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真想放一把火,可是……
星期六下午,奥玛拉和我动身去迈阿密,偏巧空气潮湿,雪花飞扬——是这个季节的头场雪,我们计划在伊丽莎白外的高速公路上搭车去华盛顿,在那儿与内德会合。他自作主张,要乘火车去华盛顿,随身还带着那把四弦琴——以作消遣。
等我们在伊丽莎白外截到一辆车,天已快黑了,车上的五个黑人全都醉醺醺的。
司机不知怎么,把车开得飞快,不久我们就发现车上装满毒品,联邦警察正在追踪,可他们为何把我们捎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一直等快到费城,我们被甩下,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雪越下越大,狂风呼啸,寒冷刺骨,更糟的是,这时已显然一片漆黑,我们走了好几英里,冻得牙齿打颤,才到了一个加油站,又等了好几个钟头,才搭上又一辆车,只能到雅明顿,我们只好住宿在那个荒凉的鬼地方。
我如约给莫娜打了电话,她足足说了十五分钟,接线员一个劲儿提醒,“已经超时。”她那边前途未卜;第二天就要出庭了。
挂上电话,我感到心灰意冷,真想立即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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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奥玛拉说:“别灰心,你了解莫娜,她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心里也很明白,可仍提不起精神。
“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我说:“争取三天赶到迈阿密。”
第二天正午时分,我们与内德会合,他住在每晚一美元的一家破旅馆里,那房间就像高尔基在《夜宿》里描写的那样,窗户破了大半,有些用破布塞住,有些糊上报纸。
水龙头不滴水,床上铺着草垫子,弹簧毫无弹性,到处挂着蜘蛛网,浓重的灰尘味,呛得我们直咳嗽,这还是一座为白人开的旅馆,而且还在我们伟大的首都!
我们买了一些奶酪、葡萄酒、萨拉米香肠、一长条面包、一些徽榄,然后过桥进入弗吉尼亚,跨过州界,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树下,我们饱餐了一顿,在温暖的阳光下,舒展四肢,吞云吐雾,还高歌一曲——找朋友。
我们情绪高涨,昂首阔步地出发了,南方的景致极好——阳光明媚,幽雅动人,令人心旷神恰,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到了南方,总是令人欢欣鼓舞。在马里兰,穿过一长串敞篷车,一切都变得温柔。当你来到弗吉尼亚,毫无疑问就是走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人们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庄重大方。这个州孕育的总统为数最多,至少也是最杰出的,它时至今日仍是人杰地灵。
我曾离开纽约数次,只要把自己和所厌恶的城市之间拉开距离,就不会在乎将要去往何方。到北卡罗来纳、田纳西去,穿过弗吉尼亚时,就像重温一部熟悉的交响乐或四重奏的主题,偶尔,因为留意小镇的风貌,我会停下来,力图找份工作,当然从未如愿,也许会逗留一段时间,极力想象在那儿安度余生,而饥饿总是将我从幻想中逐出。
从华盛顿到洛亚诺克并非一帆风顺,因为我们是三个人,无人愿意让三个流浪汉一起搭车,尤其还是来自北方。晚上,我们决定最好分散行动,我们查了地图,决定第二天晚上在沙罗特的邮局会面,计划完成得相当圆满,我们先后到达,相差不过半小时,这回,我们又改变了计划,因为内德已和那个司机说好,可以直达迈阿密,我们决定,下次在杰克逊威尔会面,奥玛拉和我一道,内德独自上路。第二天细雨霏霏,天刚亮,我们就等在沙罗特外的高速公路上,过了一个多小时,仍无人理睬,我们厌倦已极,决定挡在路中央。这一招竟然奏效,车子“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司机喊。
“想搭个顺路车。”
“你们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