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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观音望向我,点了点头:“是,是应该说出来了。可是我实在不能对于放说啊,要是对他说了,他对组织这样忠心,知道我做了这样的事情,就算不将我打死,也一定决计不会原谅我!”
赛观音毕竟老了,虽然说话还不至于颠三倒四,可是也不理会人家怎么说,只是自顾自说下去,这时候她又把话岔了开去,我也完全无可奈何。
只是她的这几句话,我听了也下禁暗自心惊。
她虽然还没有说出是甚么事情,可是根据这几句话,也可以知道赛观音所谓“秘密”,是和她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有关。而这些事情一定是组织所绝对不能容许的,所以如果让忠于组织的于放知道,对她来说,会有可怕的后果。
令我吃惊的是,我知道于放和赛观音的夫妻关系,并不是寻常的夫妻关系,他们从认识到结合,都说明应该是一对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拆散他们的恩爱夫妻。可是赛观音还是不敢将心中的秘密告诉于放,由此又可以推论,赛观音曾经做过的事情,一定会对组织造成巨大的伤害,才会使于放割舍这样的夫妻之情。
我心中问了自己许多遍:赛观音究竟做了些甚么事情?
可是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找头绪,当然应该从赛观音刚才大堆头的叙述中去找,然而我把她的叙述迅速想了一遍,还是一片茫然。
而白素又不在身边,不然她心思比我缜密很多,应该会有头绪。在这样情形下,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催促赛观音快点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说出来。
我不问她究竟做了些甚么,因为我有经验,知道她根本不理会人家的问题,不会回答。所以我装成已经猜到了她曾经做过甚么,现出一副很惊讶而且略带责备的神情,提高了声音,有点大惊小怪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我想我这样说,可以使赛观音认为我已经知道她做过甚么,她就会把做过的事情说出来了。
谁知道我自作聪明,弄巧成拙。
赛观音一听,反应确然十分强烈,她双手掩住了脸,身子剧烈发抖,声音发颤,道:“那……那……怎么好……于放过去之后,我每天都想跟他去,可就是不敢……怕在黄泉路上,他还是不原谅我……现在我眼看拖不下去了……我……他一定不会原谅我……我们约好生生世世都做夫妻的……他一定不肯再和我……”
她说到这里,竟然哽咽到了再也难以说下去的地步!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很欣赏他们的这份夫妻之情。
赛观音所说的话无边无际,我也只好用同样性质的话来回应,我道:“这一世是这一世,下一世是下一世,这一世发生的事情,随着这一世结束,就一笔勾销了。”
我实在只是顺着她的意思随便说说的,想不到老人家却认了真,她顺了顺气,道:“不对,若是这一世的事情都勾销了,下一世我们怎能再做夫妻?”
面对这样的纠缠不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我想恐怕我没有办法对付,还是赶快把白素找回来,让她去应付赛观音的好。而且知道我们身份的于是,在情绪极端激动的情形下离开,究竟是不是会发生意外,我也很关心。看到赛观音完全没有把事情说清楚的意图,我不再理会她,向门口走去。
我才走出了两步,就听到身后赛观音用十分难过的声音道:“我不是想要这样做……我当时只想到死……我已经套上了脖子,是……军师娘子……”
赛观音这两句话是在自言自语,然而却将我留了下来。
因为我听出在这两句话中,大有文章!
首先可以知道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以致赛观音要用上吊的方法寻死。其次一开始她就曾经问过我,是不是知道军师娘子这个人。我一直想不通赛观音和军师娘子之间有甚么关系,现在这个谜团总算解开了,原来是赛观音在上吊寻死的时候,军师娘子出现,当然是军师娘子救了赛观音。
不过我所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赛观音这时候放下手来,叹了一口气:“事情来得太突然实在太突然……不是我的错……是老天爷要这样做……可是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实在没有法子交代,才只好寻死!”
她像是在对我说话,又不像在对我说──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她往下说,就必然离她心中的秘密越来越近,我必须耐性听她说下去。
我慢慢地走了回去,接下来的时间,大约有两小时左右,赛观音断断续行叙述往事,可能由于心情激动,她的叙述显得相当紊乱,经过了整理,我将她所说的记述如下。
原来这个计划十分完善,受特别待遇的孩子,根据年龄分成几部份,赛观音负责照顾的是从初出生的婴儿到两岁。而由两岁到七岁,七岁到十二岁,以及十二岁之后,又分别由别的单位负责,或者分配到愿意收养他们的家庭中去──当然有资格可以收养这类孩子的家庭,都不会是普通家庭,而属于高级以至最高级的家庭。
赛观音带着一连女兵,负责照顾的幼儿,有二百零三名──幼儿的数目当然随时会增减,在几十年之后,赛观音还记得的这个数字,是发生那次可怕的意外时的人数。
在那次意外发生的时候,他们全体人员,都在山上,住在一间破庙中,他们在那里渡过了严寒的冬天,那里远离战火,很是安全,虽然生活环境恶劣,可是他们克服了种种困难,把幼儿照顾得十分好,没有一个夭折。
冬去春来,春雷响起,下了好几场大雨,由于他们早有准备,把庙顶破漏之处修好,所以一点没有受影响,反而因为下雨,山中的溪涧有了潺潺流水,解决了他们最困难的用水问题,使得他们的工作更顺利。
本来为了安全,组织规定最多半年一定要转移地点、以免被敌人发现,损及未来国家主人。
这几天本来已经到了应该转移的时候,可是所有人都觉得这里环境很好,而且安全,所以决定继续住下去──那需要报告上级,等上级批准。
那天晚上,赛观音就在灯下向上级写这个报告。灯点的是他们打猎打到的野兽熬出来的油,不但有刺鼻的气味,而且在火头上,很多浓烟,使得眼睛很容易疲倦。
赛观音写了一会,闭上眼唷休息,突然想起了于放可以在黑暗中视物的本领,又自然而然想起那天晚上在伏牛山上发生的一切,不禁悠然神往。
就在她很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怪声,从山上迅速无比传了下来,不像雷声,不像炮声,初听到的时候,还是隐隐约约,而就在赛观音略定了定神之际,声音已经近了许多。
赛观音大奇,立刻拿起拐杖,向外面走,当她来到庙门口的时候,那声响简直已经震耳,她首先看到大群野兽,熊熊虎豹,豺狼兔獐,甚么种类都有,正从山上向下冲,数量之多,势子之急,难以想像。
赛观音立刻可以知道,必定是山上发生了甚么非常的变故,她连忙抬头向上看,一看之下,一时之间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看到的是甚么现象。
她看到本来是郁郁苍苍的山头,在月光下,变成了一片活的银白色!
说那一大片银白色是“活的”,听起来很奇怪,可是除了这样说之外,还真的无法用别的话来形容。当时的情景就像整座山头,从山顶开始活了起来,变成了无数怪物,翻涌奔腾,飞跃咆哮,以难以设想的速度,向山下冲来。
一时之间,赛观音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她只觉得事情不对,首先在忽然间,她感到空气完全湿了,却又似雨非雨、似雾非雾、似霰非霰、似霾非霾,人像是完全浸在水里一样,全身透湿,可是身边却又完全没有水。
饶是赛观音阅历丰富,见过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楞了极短的时间,而就在那大约不到二十秒的时间里,只见从山上奔腾而下的大群银白色的怪物,已经近了许多,可以看清楚,那些怪物的形状在不断改变,发出的声音也震耳欲聋,而且夹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过来,使赛观音即使拄着拐杖,也站不稳,身子摇晃。
而也就在这时候,赛观音看清楚了!
那些成千上万的怪物是水!是大片从山上冲泻下来,在水中还夹带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树木,以及来不及逃走的各种野兽,来势之快和凶猛,难以形容。
赛观音略定了定神,就知道自己处在生死关头,她看到一排一人合抱的大树,在大水还没有冲到之前,就剧烈摇晃,大水一到,就像是一束干草,一下子就被卷上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