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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李嘉睿的时候,他背对她而站。上次看到同样的画面,他面对的是探出墙壁的玫红色三角梅,而这次,已经换做一棵枝干虬结的古柏。
冬天里的他,多了稳重,后颈的短发末梢埋在灰色大衣后领里,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垂在身侧。
“怎么愣着?”他回过头来望着她笑,表情里没有一丝惊讶,很让常安怀疑他是否背后也长了眼睛。
李嘉睿走近她时,同时解下了自己的黑色围巾,“天这么冷,你不该穿短裙来。”将围巾为她戴上,“冷不冷?”
他这样自然而然,反倒愈加衬显出她的不自在。而想到那天晚上的那个吻,不自在变得更多。
“你是来国内办事吗?”他们顺着山道走出去一些,她才问。
“是有事要办。但却没想好,要不要就索性留下。”李嘉睿说。
常安小心掩饰着情绪,大衣里露出的手腕摩擦到他的围巾,“其实,国内这几年发展很快,也有很多不错的机会。”
李嘉睿笑了声,“所以你是建议我留下来了?”
“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吧。”她眼睛定格在互相搀扶下山的一对老夫妻,然后垂下,随手捡起一颗落在台阶上的饱满松塔。
“好。”
“……”她以为自己听错,嘴巴张开又抿紧,手里松塔一时没抓牢,掉回地上。
他折身捡起,再塞进她的手心,“我留下,常安。”
第6章 流光难抛(二)
冬季闭园时间提早,他们赶不及去湖边,只逛了逛山下的谐趣园。
这个季节,莫说荷花,连荷叶都谢了。满池衰荷星罗湖中,残枝被枯萎的莲蓬压弯,完完全全的垂着,倒是有别于春夏的景致。
她走过知鱼桥时,李嘉睿也刚好从对面的水榭里走出来。两人隔着一幅水对望,常安有时空轮转的错觉。
在岸上汇合,她说起这是自己第三次来颐和园,“春和夏各来过一次,一次是跟着父母,一次是跟着学校。秋冬相交时,倒还是第一次来。而且以前没来过这个园子。”
李嘉睿信手摘掉落在她头发上的一片落叶,“我是第一次来。虽然是冬天,但这里很安静,比想象的也要好。”
她想到了什么,扶着汉白玉阑干,问他:“你,喜欢北京吗?”
阿全说过的那些他呆过的地方,无不是位于喧嚣以外。所以他即便要留在国内,也不一定就是这里。
“不知道,还没机会了解。”他说,“其实,喜欢不喜欢也不要紧。关键还要看,有没有值得留下的理由。”
常安若有所思哦了声,没再继续问。
。
仓案同李嘉睿交换了电话,但接下来的一周,他们各自事忙,并没有过联系。
一天傍晚,恰逢她需要加班,他却突然打来电话,邀请她吃饭。
“恐怕不行。”看了看电脑屏幕下一叠打开的文档,常安捶了下太阳穴,“我还有一个软文需要完成。不如改天我再请你。”
“大约要到几点?”他说,“改去吃宵夜也不错。”
“说不好。”还有很多数据没有整理,时间她真的难以确定。
“那好。你记得多喝水。”
“谢谢。你也是。”常安挂断电话,因他简短的嘱咐,心里生出一点暖意。
常安点下保存键,关闭电脑下楼,已是九点多钟。
出大楼,她刚想转换方向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李嘉睿从车窗中探出来,冲她摆了摆手。常安看到走了过去。
他把车开出停车场,一副轻松的口气说:“你看,我说过可以吃宵夜的。”
“太晚了,”常安摇头,“我是不好意思让你一直等我。”
他扫了一眼车上电子屏的时间,“九点多而已,也不算晚。想吃什么?”
“其实我一个小时前,吃了苏打饼干,冲了豆浆。一点也不饿。”常安看着车窗上凝结的水汽,因为疲倦,眼皮有点往下垂,“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去吃什么好了。”
“你吃的东西倒是不伤肠胃,但是也够凑合的。这样吧,我往你家的方向开,遇到粥铺一类的饭店,我们就下车进去吃。”
常安表示同意,“可我家很偏,你知道怎么开过去?”
“这个不用担心。”他笑笑,触碰了一个按钮,“车上有导航。”
运气很好,在快到常安住处时,他们找到一家格调不错的粥铺。
粥铺位于交通繁华地带,所以在接近十点的时间里,仍有很多人光顾。
进门老板说楼下客满,请他们去楼上的雅间。但雅间就会有最低消费,可他们只有两个人,常安有点担心点太多,就会吃不完。
“没关系。吃不完,就带回去当作明天早餐。”他看出她的心思说。
常安对他笑了下,没反对。
粥铺年轻老板羡慕地在一旁感叹,“小夫妻关系真好。”
常安听完有点不好意思,偏头看到李嘉睿倒是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而意识到她在看自己,他居然还笑着反问她怎么了?常安急忙摇了摇头。
进入包厢后,非常的冷,服务员把空调打开,记下了他们点的食物后后退出去一会儿,室内变热,她脱掉羽绒服,刚想起身去挂时,李嘉睿却及时伸手取了过去。接着常安看到他也脱下了自己的,然后将两件一起挂在身后的衣架上。
他流畅动作带来的即视感,倒像同样的事情,已经在他们之间发生过几百次。
感受到暧昧的氛围,常安微微尴尬,考虑着要找一个怎样的话题才合适时,李嘉睿却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说:“我给你带了礼物。在车上,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拿上来。”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节日吗?”她工作一忙,就会变得糊涂,一般只记得星期几,而具体的日期则会记不清,更不要说是一些冷门的节日。
“不是。”他没有穿外套,把围巾在脖子上随便绕了两圈,淡淡笑下,“谁也没规定非要是节日,才能送女孩子礼物吧。”
李嘉睿上来时,将锦盒放在常安面前的桌子上。她手指搭在盒子上,不去打开而是转眸看他。他微笑着说:“打开吧。今天不是愚人节,不会有恶作剧。”
里面是一对白瓷做的胖和尚,憨态可掬。
常安拿出一只托在手上观赏。没有看出是什么工艺,只觉得很精致,而且触手生温。
“这两位是我国的著名人物。”他开着玩笑,拿起另一个,“猜猜看是谁?”
如果是其他人,多半会猜是某两位罗汉。但常安却知道,如果是罗汉,不论是按照正统的十六罗汉,或者民间的十八罗汉的说法,都不该独取两个打造。
“是不是寒山和拾得?”问的时候不确定,问完再看李嘉睿和自己手上塑件穿着的褴褛僧衣,愈发的肯定了。
“聪明,看来这对瓷塑送给你倒是对的。”他颔首。
“其实我对佛教人物没什么研究。”她谦虚地说,“只是记得频频被人们引用的那段问答。昔日寒山曰:世间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之?拾得回: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这段话说得道理不错。”他把手里的胖头和尚和她拿的凑到一起,“不过民间对他们还有另外一个隽永的说法。”
“你说的是……和合二仙?”
“是。”他笑了下,“希腊爱神阿佛洛狄忒是位风姿绰约的女郎。我们中国的爱神,却是一对半黠半痴的僧人。”
常安兴趣被他调动起来,“可,中国的爱神不应首推月老吗?”
“你说的是点鸳鸯谱,牵红线的那位?”他把塑像放回盒中凹槽,握起茶杯,却没有喝,“我倒觉得那一位,不如这对和尚来的接地气。人和人的缘分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好。”他说。
“听起来怎么有些……”上菜服务员的敲门声打断常安后面的“任性”两个字,她吐了吐舌头。
李嘉睿对她笑了下,说了声“进来”。
刚才他们点菜时,服务员问有什么忌口时,李嘉睿想都未想,就说不吃猪肉。这份仔细与体贴,在看到正式上来的粥和菜时,倒是更加让常安过意不去。
“我不是回民,只是口味上不能适应。”她说:“下次点菜不必刻意迁就我。”
“我知道,不过没关系。”
常安不置可否,垂眸瞥见他执木筷的手,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的她,接下来更是吃的有一搭没一搭的,中途总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的手。
李嘉睿拿筷子的位置比寻常人都要靠上一些。她知道这其实和握笔一样,越靠上就越考验控制力。
“在看什么?”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自己的手,但没发现不对。
“……没看什么。”匆忙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