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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写雪儿的中文地址,便用打字机打了。
程杰委托空姐寄的那封信,就是因为多了Japan这个字,几经转折才到了香港,恰巧就是让蓝太太丢掉那封。
以海伦的狡黠,猜都猜得到即使程杰和雪儿通信,回邮地址也必定是邮局信箱。天天见他若有所失地下班回家,心中暗暗欢喜,多半是她那封信捷足先到,雪儿收了那信,怎会不死心?
在香港那边,蓝氏母女在郁伤中度日,搬了家,蓝太太没叫邮局转信,她不要过去那些恐惧与噩运交缠的日子。
雪儿返回中大念书,只为安母亲的心,她对父亲之死的内疚,日日折磨着她,对程杰的绝情,她恨自己无法说服自己百分之一百恨他,神思惘惘,她念书的成绩并不好。
她亦一改前态,什么男孩子的约会都应,人家不叫她上床,她引诱男生上床,但在Zuo爱时她永远不亮灯,没有人看过CK的灼痕。
她在校内渐渐声名狼藉,根本没有女同学喜欢跟她做朋友。雪儿不在乎,她已经豁了出去,要不是为了母亲,她想不出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她怎知道程杰魂牵梦萦,都是为了她?
海伦怀胎四月,突然有一天下体流血,希素把她送进医院里,医生要她在床上躺着不动安胎。
程杰回家替她拿杂物。程杰是男人,哪儿晓得女人的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东翻西翻的,用力过大,把海伦衣柜里最低那个抽屉一把拉了出来,正想把抽屉塞回去之时,一看之下,抽屉底下和地板之间,原来还有几寸厚的空间,好像有几包东西掉了在空间内,程杰捡出来一看,不禁大为讶异。
首先掉出其中一个信封,是他和海伦笔谈的字条,他奇怪即使当是纪念品,为什么要藏得那么密实?
再看有包用紫色丝巾包扎着的东西,丝中上粘了两三片紫色亮片,打开一看,程杰骇然跌坐地上,那竟然是雪儿在巴黎街头的照片,还有张影印了照片和写上了“少女是毒贩,小心,她非常狡狯”的字条,还有把他写到蓝家的信模仿他的字迹加上去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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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蓦然一惊,那些东西是谁给海伦的?再摸,摸到包硬硬的东西,原来是卡式录音带,程杰马上播来听,是否大麻子或者司徒夫人要挟海伦的录音,海伦藏起来在必要时拿出来做证物?
一听之下,程杰整个人呆了,那不是大麻子的声音,亦不是司徒夫人的声音,而是海伦的声音,懒洋洋的:“是你呀?我担心死了,想不到我也有守在电话旁等待的一天。”跟着长长叹了口气,跟着又有凄凄的饮泣声……“不用说了,我,我说过,要是你顾念我,你会回来,我……我说不下去了。”跟着是一阵呜咽声……“祝你快乐,我永不会忘记你。”空白了一会儿,是一阵抽噎声和挂上电话的声音。
程杰心头震荡,那不正是他从巴黎挂电话到三藩市给海伦的一模一样说话?只是少了他自己的声音。
程杰恍然大悟,在那些叹息、饮泣、呜咽和抽噎声中,正好让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原来海伦在摆空城计,预先录好了这段说话,人却是潜藏在巴黎。
那解释了恐吓信、雪儿的被捕、蓝先生被逼要打的怪电话,以至入狱。
再望望打字机的斜斜花体字,程杰记起了,那是他在香港文华酒店收到的同样花体打字字条:“你在香港的惟一联系也没有了,别想跑,请等待你的礼物。”跟着老张便被枪杀。
程杰想起海伦的一弹索命的枪法,大麻子等四人应声而毙的场面,出了一身冷汗,更有翻胃的感觉:海伦啊海伦,你怎么这样工于心计,这么冷血?程杰啊程杰,你怎么娶了个如斯狠毒的女人?
程杰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泼着自己的脸,可怜的雪儿,她的家让海伦拆散了,她的心碎了,海伦牺牲了老张和蓝爸爸,不外是肯定要雪儿痛恨他。而这个女魔星,正怀着自己孩子!
杰飞车到医院里,叫道:“希素出去,回家!”希素见他脸色阴沉,心里有点害怕,讷讷地说:“姐姐在安胎,躺着不能动的。”海伦是何等聪敏的人,一看丈夫的神情,已猜着了八九,低声叫道:“希素你回家吧。”
程杰关上门,把那些东西一古脑儿撒在地上:“海伦,你有良心没有?你干的好事!”
海伦并不辩护,斜斜往上吊的长长凤目,程杰头一次看得出那双眼睛妖媚中的杀气。
程杰喝道:“平日那么会撒谎,怎么如今不说话了?”
海伦倚床而泣:“一个女人所可以犯的最大的罪,便是不能自拔地爱上一个男人,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爱你、占有你。”
“要不是你怀着我的孩子,我会亲手打死你?”程杰吼着。
海伦揩着泪:“不用打,我已经死了,你以后可以不理我不睬我。我只要求你把孩子给我,至少,他身上有一半是你的血液。”
程杰怒骂着:“我不配做孩子的父亲,你更不配做孩子的母亲!”
海伦激动地道:“孩子在我体内,他是我的,是我的!”
程杰一把扯了她下床:“你别装死,我已分不出你几时是真,几时是假!”
海伦一下让他扯下床来,立足不稳,扑倒在地,下体簌簌地流血,程杰在悔恨交煎之下,把她扯了起来:“那孽种不要也罢了,我根本不想要孩子,我甚至憎厌我父母把我养下来!”
海伦身子向前一扑,昏倒在他臂上。程杰把她一摇,只见她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四肢软垂,急起来把她抱回床上,按铃大叫护士,护士长进来一看:“即送手术室,即叫医生。”
等到海伦从手术室中被推出来,微微醒转时,口中呼着:“孩子……孩子……”医生看了程杰一眼,似有怪责之意,程杰伸手握住海伦的手,医生对她说:“孩子流产了,我难过,程太太,好好地休息吧。”
海伦抖颤着的手疲弱地握起拳来,吃力地把手挪回自己身旁,不要程杰握着。
“海伦,对不起。”程杰捧着头说。
海伦别过了头,流着泪,她知道一切已完了。
海伦休养好回家后,两人已形同陌路。程杰每天都呆在公司里,直做到无事可做才归去,海伦亦不大跟他说话。
程杰料不到丧儿之痛对海伦的打击是那么大,他很内疚,但他无法再找得到话题跟海伦说上三句。
海伦每每不能入睡,糊里糊涂地服安眠药,昼夜不分的时睡时醒,程杰叫希素去陪她,希素悄悄收起她的安眠药,海伦在床头抽屉找不着,大发雷霆,几个巴掌把希素直打到墙角:“你这丑八怪以为姐姐傻了?我什么都知道,不知道我就不是海伦了!姐夫差你做什么你都来不及时做,沾沾自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希素哭着跑到程杰的办公室,程杰又大发雷霆,骂道:“叫你看着姐姐也看不来,算了,算了,由得她满屋乱找好了,把屋子拆掉也算了!”
希素觉得自己有负程杰所托,巴巴地又跑回去姐姐家,海伦把一盒安眠药抛着玩:“白费工夫!我要什么便拿到什么,你这死丫头有屁用!给我滚出去!”
海伦的脾气愈来愈暴躁,然而药性她渐渐习惯了,什么也不糊涂了,只是惯性地把安眠药服完又服,情绪一不好便服,醒了便情绪更加不好,程杰简直无法跟她相处。
希素觉得姐夫蛮可怜的,但又无能为力,一天早上,程杰挂了个电话给她:“我要离开三藩市几天,告诉海伦我到凤凰城去谈生意。”
“去多少天?”希素问。“少则十天,多则半个月,你去公司帮我的秘书忙听听电话,希素,我只能信任你了。我实在有很重要的事办。”程杰说完便收了线,希素心惊胆战地想着,要是姐姐醒来,不晓得骂得她怎样了。
那是秋天,叶子正开始落了,程杰没有雪儿消息快两年了,看着叶子飘飘,程杰对雪儿的想念更深,他并非去凤凰城,而是去香港。
抱着渺茫的心情,他跑了去中大注册大楼,问问有没有蓝雪儿这个学生,答案是有,但不是寄宿生,住址校方不肯给他,只请他留下电话和住址。
程杰重住文华酒店,订了两年前跟老张最后一次促膝谈心的房间,不胜唏嘘。他足不出房的等待着雪儿的电话,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完全没有雪儿的消息。
雪儿只差人把那盛着叶子的透明塑胶盒和那封海伦冒他的字迹写的信,和他们的结婚照片送来。字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