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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雪儿间中会往老张的药房逛一逛,她不开口,老张也知道她盼望程杰的消息。
每次,她都是失望地离去。
一天,下课了,坐在宿舍房间发呆,老张的电话来了:“雪儿,阿杰有封信给我,他原来去了行船呢!我把你的地址寄了给他。”
雪儿忙跑到老张的店子:“给我看看他给你的信可以吗?我只想看看他的字。”
老张望着出落得愈来愈标致的雪儿,既可惜又可怜。
雪儿看了又看程杰给老张的信,短短几行字,她看了十多遍,然后恋恋不舍地把信交回老张。
“大学生了,雪儿,你真乖。”老张说。
雪儿:“他叫我好好地念书,我便好好地念。”
“一定很多男孩子追求你了?”老张就是担心她死心眼。
雪儿摇摇头:“我没有约过任何人。”
“难道整间大学的男生,没一个比阿杰好的?”老张想,程杰纵然英俊,到底没念过什么书。
“没有。”雪儿曼然摇首:“想有也没有。”
“阿杰这孩子蛮聪明的,信都写得不错,假如他能念书,假如他有份好的工作,他一定会出人头地的。”老张亦有点想念程杰:“他晓得这便好了,今年也二十一岁啦,不能再东漂西荡了,雪儿你给他写封信吧。”
雪儿回了宿舍,给程杰写了封长长的信,报告了所有这一年多所发生的事。蓄藏在心里一年多的话,终于可以跟他说了,写完了信,雪儿有过一年多内所没有的快乐。
他会在哪个港口收到她的信呢?
她要等多久呢?
从把信寄出那天起,她便天天望信箱了,虽然谁都知道回邮不可能那么快。但是,望望信箱也是好的。
过了一个多月,雪儿等待的终于来了,程杰的一封信:
雪儿:
我现在是一名海员了。
船上好,暂时是我的家了。
老张说你念大学了,我真高兴。
这几天在挪威泊岸,上去玩了几天,去到滑雪山坡,看见很多人。我没有滑雪,借来了张纸给你写信。这山坡,真像我们的老地方。
二月也许推泊回香港一两天,会找你。
杰
挪威的雪?挪威的雪是什么样子的呢?雪儿一边做功课,一边在纸上画雪花。宿舍同房的女生走过来一望:
“怎么老画雪花。”
雪儿悠悠地问:
“挪威的雪花是什么样子的?”
“发神经!”女同学奇怪地答:“亏你还是高材生,物理化学没念过吗?天上掉下来的雪花都是一样的。”
“不,那些不同的。”雪儿描着。
“冰箱里的便不同了,你画冰块好了。”女同学取笑她:“拍拖了。是不是?原来早有男朋友了,怪不得谁约你也不肯出去。你的男朋友一定很与众不同了,学校里面也不见得没有好看的男生啊。”
雪儿暖答答地笑笑,笑得那么惬意。
“我倒说呀,没见过不算数,你那个,连影儿都未闪过,是在外国留学的?”同房问。
“他是在外国。”雪儿答:“回来的时候让你们看看好了。”
“先形容一下给我听。”同房禁不住好奇。
“不说,回来时你们看好了。”雪儿仍在绘雪花。
“你这人呀,像只蚌一样,一合上口,便什么都不说。好,到时看看你的男朋友怎么英俊非凡,三头六臂。”同房说:“几时?”
几时?雪儿倒答不上来了,只又垂头含笑画雪花。
案头那几片干叶子,放了一年多了,她每天都珍而重之地细看,她并没有程杰的照片。
等待的日子是那么的煦暖,又是那么的凄酸,但那总是她最大的快乐。
又过了个多月了,人踪渺渺。周末雪儿回了家,日历翻到二月了。二月,二月,雪儿对着厨房里挂着的日历出神。她的睡房也有个小小的日历,但她喜欢看厨房那个大的,字那么大,二月写得那么清楚。她从冰箱拿了罐可口可乐出来,双手捧着,冷得像雪。
心念一动,她拨了老张的电话,只听老张兴奋地“咿”了一声,之后又没了声音,对方听筒咯咯的响。
“喂,喂?”雪儿以为电话坏了。
“雪儿,是我。”程杰的声音:“我刚踏进张老板的药房。”
“啊,杰,是你吗?”雪儿几乎瘫掉了。
“不是阿杰,是我啊!哈哈!”原来老张又把电话抢过来了:“你快来,我们大团圆,今晚我请吃饭。”
雪儿放下电话,拿着小钱包去了,告诉父母她跟同学们出外。
那一程车,是雪儿坐得最充满喜乐的一程,她从没想过坐公共汽车可以这么快乐的。巴士站在老张药房的街口,雪儿下了车,半跑半走的,走到店前,她的心几乎涨大了几倍,仿佛身上的一个个空洞都填满了。
程杰就站在老张身旁,更高了,比老张足足高了一个头,看上去更壮实了,阳光的脸色带着健康红润,不再是离别时的青白萎瘦了,那么的一站,简直雄姿英发。
雪儿只看得见程杰,却不知道很多双眼睛都在望着她。
老张把两人一推,推进了贮物室:“七时吃饭。”说完便关上了贮物室的门。
“怎么老张要把我们锁起来?”雪儿不知何时已在程杰的怀里。
“雪儿,你不晓得自己有多漂亮,张老板怕太多人看着你呢。”程杰说。
雪儿让他的胳臂圈着,觉得他的胳臂粗了,背也厚了,身上的男儿气息更浓了。程杰觉得怀中的雪儿更吹弹可破了,软绵绵的丰满胸脯紧贴着他,抱着她就像抱着团棉花。抱着她,他便不愿意想起三天之后又要上船了。
每次见到她,他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飘篷无定。
“我又错过过你的生日了,十二月十九。”程杰说。
“那天,想起我了吗?”雪儿问。
“不只是那天,每一天。”程杰喟然:“本不想再回来了,但是在挪威,灰暗暗的天,白茫茫的雪,我又想起了你。”
“你,你还是一个人吗?”雪儿问。
“是,我还是一个人。你以为我结婚了?”程杰奇怪雪儿有此一问。
她从来不问他什么的,但他知道她是个有直觉的人,似乎很多事情,包括她明白与不明白的在内,她都知道。
雪儿抚着他的背:
“不知怎的,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我便隐隐约约觉得,你有很多女朋友,但又隐隐觉得,你没有女朋友,杰,我不晓得那是什么感觉,我不想问。”
“雪儿,其他的女人,不算什么。我从来不想念人,这么地想念你,连我自己也料不到。”
“杰,你什么时候才停下来,不叫我等。”
“雪儿,我没叫你等,我自顾不暇,嘿,谁等我了?叫谁等我了?”
“杰,我在等你。为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我很在乎你,在你一次、两次、三次地离开我,我都等你。”雪儿仿佛在问自己:
“也许,我其实不在乎你,所以你一次、两次、三次的离开我,我都不恼你。”
程杰把她再紧抱了一占。
“雪儿,别骗你自己,你是在乎我的。”
“但你并不怕失去我。”雪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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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听见,揪心一痛:
“还没得到的东西,能说怕失去吗?雪儿,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甚至不敢说有你,你随时可以有别的男朋友。”
“你不敢说爱我,是因为你害怕失去我吗?你当做不在乎我,是怕在乎了便会没有了我吗?杰,你可知道,每次你不告而别,我是多么的迷失和难受?有如在大海里,一次又一次地从船上掉下来,余下我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水里浮沉,别的救生船我又不肯上,不晓得什么时候溺死自己。”雪儿本不想哭,但泪下来了:“好像我在缠着你似的,怎么会这样呢?”
“雪儿,对不起。”程杰说着,心里矛盾。
“别说对不起,说爱我。”
“女人一定要听这句话吗?”程杰从来不说这句话的。
雪儿点点头。
程杰有点不习惯:“好,既然女人一定要听,我便说。我爱你。”
雪儿如释重负。
程杰笑道:“我做了很多比‘我爱你’三个字更加难做的事,怎么你还是不明白?”
“明白了!也没有答案。杰,女人是要听这三个字的。”
“你真麻烦。”程杰逗着她水晶雪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