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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我走来,头发被汗水打湿了。是的,我是十六岁爱上顾卫北的。从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那时我还没有长开,跟一棵小豆芽菜似的,我站在132班的合欢树下,看到顾卫北从北面水房走来,一件蓝色的球衣围在腰间,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衬衣,他好像刚洗了头发,水滴滴嗒嗒地落下来。
其实我没有死盯着他看,那时我还没有那么大胆,我就是用眼角的余光感觉到他在向我走来,虽然我还没有长开,可是我知道自己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就是说,如果在镜子面前看自己,我感觉自己不能算中人之姿。
那天我穿了件白裙子,风刮起了我的裙子,我得意地想,这个样子有没有一点像梦露那张性感照片?
我的鬼心思还没有达到高潮就听到了他的声音。他说,嗨,同学。
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我没有想到他会和我说话,我有点紧张,但还装作镇定地说,有事么?戴晓蕾、周芬娜和我在上高中之前曾经天天在一起鬼混,周芬娜说,勾引男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风情妖媚,戴晓蕾不同意她的看法,她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周芬娜说她虚伪地假装淑女,其实我知道,男生应该更喜欢淑女吧。所以我说,我要做淑女。
呸。周芬娜说,你还做淑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这家伙最狂,你看上的男人,绝对跑不了。
戴晓蕾大多时候冷静地说,这个世界欠你的会还给你,而你欠这个世界的也一定要还!
她总是这么说话,非常有哲学味道。周芬娜给她纠正说,你应该把世界换成男人!
我就笑了,我想,这世界上,还是有了解我的女孩子的。但戴晓蕾的态度总让我觉得暧昧,她总是安静地笑,即使和我们疯闹起来,她也是有一种淡定的姿态,我说不清她哪里和我们不同,但就是感觉,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的。
顾卫北和我说话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的心扑扑跳着。他突然笑了,他这一笑,我更觉得自己魅力十足,肯定是看我好看,我个子高,头发又黑又长,况且穿了一条白裙子,简直像琼瑶小说中的玉女。在这一点上,我比较自恋。
同学,你的,你的……我的什么?我都急了,他要说什么?
你的裙子!请注意你的裙子!说完他就走了。
我的裙子?我把裙子转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哇哇地狂叫着,跑过来的戴晓蕾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她说,怎么了,遇到蛇了?遇到鬼了?
天啊,真他妈丢人现眼啊,不早不晚,我来例假了,血染的风采了!
这就是我和顾卫北的第一次见面,充满了戏剧性和偶然性。后来我和顾卫北相亲相爱时他说,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什么感觉吗?
我说什么感觉?那时我支着下巴趴在他怀中,怀着特别浪漫的心情等待着,样子极像一个花痴,他捏了捏我的鼻子说:整个一个大傻妞!
啊——我狂叫着把他压在我的身子下,然后叫着他的名字,顾卫北,你说,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你是不是第一次看到我就想把我搞到手?他连连点头,是是是。说着他又把我压到底下,然后说,妖精,我早晚死到你手上。
……
第二天上课,当顾卫北走进教室时,我的脸腾就红了,接着就是高兴,真他妈有缘分,我想,这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要开始了,我们居然是一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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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晓蕾在我隔壁的三班,她很郁闷地说,和你分开,一点也不好玩。
可我内心里觉得太好玩了,因为我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太喜欢的男孩儿,他就坐在我的旁边!
那天我在日记中写道:真幸福啊真幸福。我想,我这么幸福,如果不早恋就真有点冤枉。
顾卫北就坐在我旁边,我们之间隔着一条路,但我能听到他呼吸,可以数他的眼睫毛,并且在老师提问他时小声嘟囔,虽然我们之间并不说话,可我已经很明显地表示出来,我暗恋人家。
暗恋是什么?暗恋是喜欢,就是偷偷喜欢那个人,看到,心也跳了,脸也红了,是没有执手相看泪眼的缠绵,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甜蜜,更没有两情若是久长时的承诺;暗恋,只是悄悄地把你藏在心里,这种傻傻的、淡淡的、痴痴的相思,青涩而害羞,无处诉说的甜蜜和苦涩,就是暗恋!
我暗暗发誓,顾卫北,我要把暗恋变成明恋!
人家长得真是英俊,后来道明寺他们一帮出来,我觉得他们四个加一起也不如顾卫北!顾卫北帅气得像一棵木棉树,他高大得不像苏州人,口音里明显带着北方特色,后来我才知道,他果然父亲是北方人,母亲是重庆人,而且,他将来是要考到重庆的学校去的。
而周芬娜在三中已经臭名远扬。
去了没几天,她便搞起了火热的恋爱。她说,反正那里没什么人学习,一个三流的学校,出来全是在社会上的混子,谁学习啊。
她先是参加了一个什么团伙,打架抽烟动刀子,然后是传说了和马军如何如何。我问她到底和马军怎么了?她笑嘻嘻地说,你还小,根本不懂。
马军那时在三中上高三了,学习一塌糊涂,但勾引女生却一流。我和戴晓蕾找过马军,因为有一天周芬娜哭得昏天黑地,我们问她怎么了?她始终不肯说,始终就那么哭。
后来我想,一定是马军欺负她了!所以,我在一个周末叫上戴晓蕾就去找马军了。
马军住在苏州的棚户区,很旧很老的房子,小桥下的流水泛上阵阵恶臭。我们在窗户外面叫着,马军,你给我们滚出来!
我想了想自己当年的行为,真好像特别行侠仗义,以为自己能够左右谁呢。
马军出来了,穿着很短的睡衣,戴晓蕾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我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戴晓蕾说得对,他有一股匪气,眼睛很凶恶。我奇怪周芬娜怎么会喜欢他,也许是周芬娜的父亲太懦弱了,她希望找一个霸气的男朋友?
有事吗?他眯着眼看着我们,其实,他更多的看的是戴晓蕾。
你把周芬娜怎么了?她为什么一直哭?
他看着我,小丫头,还蛮厉害的,我把她怎么了不能告诉你,因为你还太小,你不懂。
我的脑袋嗡嗡转着,戴晓蕾拉着我的手说,走吧,林小白,咱走吧。
不,我的犟脾气上来了,你告诉我,你把她怎么了?!我记得那天天气一直很阴,到后来就开始咝咝啦啦地下雨,当我质问马军时,雨,已经一滴滴落了下来。
你过来,马军说,我小声告诉你。
当我过去时,他趴在我耳朵上说,我把她干了,行吗?
我反手给了马军一个耳光,然后拉起戴晓蕾就走了,不是走,到最后我是跑,我越跑越快,不知道为什么要跑那么快,马军说得很刺激。我觉得自己哪里被伤害到了,而最受伤的应该是周芬娜,马军这个轻浮样子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根本不爱她,他在玩弄周芬娜。
下手抽马军的时候,我是那么愤怒,几乎带着一种狂热和暴力,那个“干”字听起来如此的刺激,如此的不堪,如此的下作!可是,却又如此让人难以忘记!
两个月后,十七岁的周芬娜跑来找我们。她说,我不准备上学了。
为什么?戴晓蕾问。
她又开始哭,这次哭得更厉害,她唱戏的妈和人跑了,是一个东北来苏州做买卖的人,那个人卖大米,卖着卖着大米就把周芬娜的妈拐跑了。
家里只有周芬娜和她爸爸了,但我知道,这不是周芬娜的原因,周芬娜的原因应该在她自己身上。
我怀孕了。周芬娜说。
她点了一支烟,装作成熟地抽着,我抢了过来,给她扔到地上,她趴在我身上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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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寒山寺进香,保佑她平安,那时正是冬天,三个女孩子在寒山寺进香。那天天气极冷,我们在附近的小饭馆要了几个菜和一点烧酒,那天是我们第一次喝酒,周芬娜说她怀了马军的孩子,她才十七岁,她不能要这个孩子,我和戴晓蕾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我们根本茫然无措。
我们没有告诉周芬娜我们去找过马军,马军那时已经走了,他去了一个大沙漠里当石油工人。周芬娜说,总有一天,我会报复他的。
那时,周芬娜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仇恨。
一九九三年春天开始的时候,艳粉街多了一个发廊。
十八岁的周芬娜,做掉孩子,开了一个发廊。
她和所有发廊妹一样,穿着妖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