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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名叫抱扶的女子,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黑暗中,王生听见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细碎轻盈,快速追赶上来。
“这又是哪个倒霉的家伙?要去哪里?去干什么?该不是也去读书吧?”这样想着,王生冰凉的鼻腔却先嗅到一丝脂粉的香气,一张荧荧的粉脸随即从王生的肩旁浮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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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一、新画皮(2)
王生侧头,朦胧夜色之下,那张脸上的五官无法分辨,但能确定那容貌应该是俊俏的。
王生举起灯笼,在融融红光中看清楚一张楚楚动人的脸。一阵谁也不曾料到的咳嗽这时候骤然呛了上来,王生弯着腰大声咳嗽,一盏灯笼却坚持着留在那张脸旁,抓紧每一次喘息的间隙,王生问:
“……太冷了……啊……你这是?……”
灯笼的光晕中,两点潮润的星光闪一闪又消失了。她是在笑吗?人可是停住了。停住了就好。王生终于能够挺直了身体说话:“大冷的天,深更半夜,你是要回家还是在找人?”
女子有一副和夜色相配的柔和嗓音:“走路的先生何必多问,我的愁苦没有边际,没心思跟人闲嗑牙。”
王生说:“有这一句话就足够了。咱们是同道,我也正倒着霉呢。”
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书斋门外,王生抢上一步开门,把一盏灯笼长长探进去照亮,说:“再向北走,最近的人家还有五里路——先进去歇歇脚吧。”
灯光射到之处,书案,书架和木床之间,光与影明灭交叠,混成一团,两间屋子于是显得更拥挤、更复杂,也更整洁素雅,看不见一丝蛛网和灰尘,比白日里更像一处书斋了。
王生用灯笼四下照着,拿不准哪样东西能让这个女子感兴趣,让她愿意走进去。女子已经把身子一侧,从王生身旁走过去,姿态盈盈,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回头对他说:“房子挺宽敞,可不像一个住人的地方。”
王生赶快把房门关上,告诉女子,这里是他的书斋,为取清静才盖到野外自家的田地上,他每天都来读书做文章。
说话之间,王生的语气中添了几分气馁:“……点灯熬油的,瞎忙罢了。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想想十几年自己在这里的作为,什么书斋啊?纯粹是一座庙!我就是戳在庙里干熬的小鬼!”
女子略一沉吟:“今晚我来了,这里还算不算庙?”
灯笼的辉光漫射,为照到的每一样东西涂上一层温暖的颜色,一张温暖长圆的脸扬起来,两眼直视王生。问话里有暗示,眼神也大胆而坦白。突然间王生胆气陡增,一下子踊跃起来:“自然不算。房子嘛,是什么就看人用它干什么。”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书斋里多了一个女人,起码今天晚上可以不读书了;两间空洞的房子不再是书斋,也不再是庙,即将被从天而降的快乐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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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兴奋得牙齿直打战,动手收拾木床,将成摞的书本统统推到地上,扫净尘土,终于把简陋的一张木床彻底腾出来。狭长的一块地方,爷俩儿睡着嫌窄,给他们用却足够了。
女子说她名叫抱扶。一个古怪的名字。
地上的灯笼依然静静地亮着,把王生舞动的身影放大,投射到对面的墙壁上,看去如同形状怪诞丑陋的一个恶鬼。
抱扶在暗影中蜷缩成一团,提醒王生先去灭掉门旁的那盏灯笼。赤裸的王生懒得下床去,颤声说:“就让它亮着吧,这屋里冻得死人。它多少也是一星热火,我正好看看我的新人有多美!”
“可是,你应该先问问我的身世才对呀。”抱扶说。
“问什么?问到的总是一些败兴的事,什么贪心的爹娘,或者凶悍的主妇,我不爱听……真是太冷啦,咱们……最好都……别说话……”
2
腊月里的集市,一集比一集热闹。
王生和陈氏去集上采办香烛年货,迎请财神。拥挤嘈杂的人群中,王生跟在陈氏后面,袖着双手勾头缩背,走走停停,一副高大伶仃的身架活像踱入鸭群的一只忧郁的鹳鸟。
看见路旁的一个珍玩摊,王生站住,想起该给抱扶买一样什么。蹲下去反复翻拣比较,最后选定了一只菜色玉兔坠儿,精致小巧,颜色也好,正与抱扶的人相配。王生把玉兔坠儿装进怀里,站起身,满脑子全是那个轻俏的影子,转侧回还,猛听见旁边有人连声叫他。
是一个形容枯瘦的青衣道士,颏下一篷毫无光泽的胡须,乱糟糟的,像被一只笨手胡乱捆扎上去的。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上,道士面前守着的卦摊冷清得有点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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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一、新画皮(3)
道士盯住王生,清一清嗓子,面色沉重:“这位——我有几句不得不说的话,希望先生你住住脚听了再走:话是真话,真话有益,信与不信全由你。你且听我说,不论对错,我分文不取。”
王生一听,狐疑地拖过一把矮凳,在道士面前坐了下去。已经走远的陈氏也折了回来,站在王生身后。
“骨肉相称,五岳朝起,你是富贵之相;两颧高而不露骨,发在中年。”道士的话中带着顿挫的节奏,腔调油滑。
王生抱住双膝,不动声色:“以前,他们也都这么说我。”
“——可惜,我看你形有余而神不足,雾锁山根,最近必有灾厄。”
王生眉头一皱,盯住篷乱胡须中间那两片颜色黯淡的嘴唇,认定下面出来的必定是一派胡言。王生一声不响,决定先听,听完了再抬腿走人。道士凑向前来,压低嗓音神秘地问道:“先生近来是否遇到一些奇异古怪的人事?”
王生把一只脚尖动了动,有些不耐烦:“你要是看出什么,只管说出来。别问,我不会给你搭台阶。”
“哼哼,我看近日先生肯定遇见了奇事,是常人难得一遇的大奇事!我看你邪气缠身,口角青黑,恕我直言,恐怕数日之内就有性命之忧!”
陈氏急得在后面插嘴问:“真的吗?是什么奇事?那么,先生有没有解救的好办法?”
王生有些鄙夷,抽出座下的矮凳推回去:“好办法他当然有。先有办法后有难题,从来就是这样,对不对?”
说罢起身而去。道士神色错愕,冲着王生的背影摇头道:“刻薄书生,不知死的倔鬼!”
陈氏在一旁却慌了手脚,低声恳求道士给王生指点一条活路,该做什么,怎么做,她会去劝自己的男人照做。人群那边传来王生的一声怒喝,吓得陈氏不敢再问,撇下道士追上去。
道士在后面微微冷笑,自言自语:“要人救先得自救,要人救先得自救。”
陈氏在回家的路上絮絮叨叨,埋怨王生不知珍重,打着读书的幌子,在外面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放浪女人,沾惹了一身晦气,又听不进人家道士的劝说指点;看看周围年龄相仿的人,当官的当官,做生意的做生意,只有你还吊在半空里晃荡,鬼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自己这些年来小心伺候,跟着苦熬苦等,只盼望早晚能有一个出头之日,谁曾想书没读成,现在恐怕连性命也快要搭进去了。
王生提不起精神训斥陈氏,一路上垂头沉思。刚才穷道士的一派胡言虽然刺耳,却也说到了点子上,实在让他心惊。忐忑之中,自然也对抱扶有些怀疑。抱扶在自己身边出现,确实唐突了一些,而且漂亮得让人狐疑,可唯有这样才有了一份大惊喜。
现在,性命的忧虑还谈不上,自己得了抱扶之后,也许这些日子是太沉溺放纵了,摸一摸,腮帮子都瘪陷了一大块。
下流的道士,这种事他居然看得明白,顺势编排了骗人钱财!年前最后一个大集,应该收获吉祥顺畅,今天却听了这样一套说辞,实在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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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决定今天不去书斋,回家休养几日,清心静气过一个年。村子越来越近了,从村外的大路口向北,一片麦田坦荡荡地展开。王生望着远处的两间书斋,隐约的青砖黑瓦之上顿时浮出来抱扶的一张俊脸,淡白轻红,撩人心魄;但快乐不敢长享,王生努力控制住自己的一双脚,虚飘飘沿着回家的路走。来日久长,过了年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