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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青抬起头,对上水兰舟柔和的面孔。
沈丹青轻缓道:“二公子,很抱歉,这次没有把帝姬救回来;怕是又给任逍遥得逞了。”
水兰舟将他扶坐起来,和他面对坐着,目光悠悠盯着他:“一切因缘天定。或许,她还不到回来的时候吧。”顿了顿,道,“你身中剧毒,先不要乱动,我试着帮你逼出来。这毒是逍遥配的,你自己无法解开。”
说罢双手连点,封了沈丹青十几处大穴。沈丹青看着他,缓缓又闭上眼。约莫半柱香后,水兰舟收手,沈丹青吐了一捧血,身体微微摇晃。
水兰舟将他半扶到床榻边坐下,递给他手绢。沈丹青接过,却又微微抬头看向他,目光清淡如水:“多谢二公子照料,丹青鲁莽受伤,又让公子损耗真元了。”
水兰舟抬起手,将面具合上,良久声音低低沉沉传出来:“二弟,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大哥,又怎么能不照顾你。若损耗真元能帮到你,大哥又岂能吝啬。”
沈丹青的身体微微震动,似乎是想到了水兰舟另一重的身份,他久久沉默着,半晌低缓道:“这辈子能得遇大哥,实在是我莫大的福分。”
面具后的声音忽然添了一些疲倦:“有什么福分不福分,不管谁的命运都是坎坷波折,侥幸能把握几分,已是一种恩赐。我与你们,何尝不是一样。”水兰舟的话中透露出无可奈何,能看到隐藏在乾坤中各自的命运,却未必真能控制人生的走向,他到底,不是万能。
沈丹青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公子不需如此自苦,既然天机难测,那我们就等着看,这天命最终怎样安排吧。”
水兰舟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虽然帮你把毒清了,但你的身体还是受损不轻,这几天你就好好将养,军中的事,如果不是太急迫,你尽量不要参与。”
沈丹青其实说了几句已经感觉很累,闻言便同意了。
呼延勇把绾絮带了回去,任逍遥看到人的时候,明显笑了笑。但他仍旧淡淡问道:“既然他们无反击之力,你为什么不让将士们乘胜追击?彻底拔出罗成的据点才好。”
呼延勇到底是胆子不够大,犹豫着回答:“当时帝姬已然非常虚弱,属下不敢自作主张,要是帝姬的贵体有失,属下万死难辞。”
任逍遥抬头看了看绾絮,当见到她苍白的脸,还汗出如浆的时候,他微微一笑:“你居然自行冲开了我的穴道?虽然只有哑穴,不过,我还是得对你刮目相看。”
他上前抬起绾絮的下颔,望着她的眼睛:“我总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是我的错觉么?”
绾絮吸气有些困难,她淡漠地看着任逍遥:“你看错了。”
任逍遥挑了挑眉,眸间也极为难得地闪过一丝疑惑,他笑了一下:“我利用你对付沈丹青,你想必更恨我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后江山和你都是我的,过程如何已不重要。”
绾絮看着他:“你贪得无厌,古来都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是吗?”任逍遥笑道,“我鱼和熊掌都想要,你阻止不了。”
绾絮转过眼:“我不想阻止你,你等着自食恶果。”
任逍遥淡淡一笑,忽然靠近她:“那么鱼和熊掌中,我取舍一样,我取你,你又肯跟着我吗?”
绾絮皱了皱眉,看他一眼,随即将脸转过去。
正文 第八章 迦楼
夜幕降临,月夜沉醉。沈丹青披着轻裘,轻轻抬起头望着明月微光,身影瘦长。
“沈参将在想些什么?”罗成从后面走上来,出声问道。
沈丹青垂下头,目中有些闪烁的光:“我在想,我军应该尽早撤退,等龟兹的人全部攻过来,就会造成很重的损失了。”
罗成愣了愣,随即便开口说:“沈参将说的有理,只可惜,我们奉皇命镇守西岭,如果此时撤退,不等于把此地拱手让给了龟兹军?本将万万不能这样做。”
沈丹青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按照目前情形,勉强守下去只是徒增损失,何不及早抽身痛快。”
罗成面色变了变,他明显是忍了忍怒气才道:“沈参将之言,难道就把这个地方让给他们?只怕就算我肯同意,上千的将士们也不会同意!况且皇令如山,哪怕真的只剩一兵一卒,这个西岭,也还是我们守住!岂有让他人来践踏的道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丹青仿佛没有看见罗成的怒火,淡淡道,“气节固然可贵,但不代表离了这里就是没有气节。皇上圣明,定然不可能在这种劣势之下,明摆着还让燕玄的士兵去送死。我想,罗将军的军报应该已经送往京城的路上。不出所料,皇上看到军报,定然第一时间下令撤军,不过到了那时,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罗将军你已然深陷囫囵。与其那样,为何不现在走?那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提前撤退只是战场上的应变之计,将军莫非连这也不能接受?”
罗成几乎是目瞪口呆,给他说的竟然没有话反驳。不由得皱眉苦想,的确,皇帝如果知道这里的情况,很可能会让他们撤军。坦白说,这种明显的败仗,罗成自己也并不愿意打,但他为人刚毅不屈,根本不可能做临时撤退的事,更何况皇命在身,他也不会违抗。而沈丹青的一番话,几乎往他头顶浇了盆凉水,醍醐灌顶不说,同时让他脑袋如灌了浆糊有些转不动。
“过段时间陛下恐会御驾亲征,那时着手筹备反击岂非更好?”罗成转过身,沈丹青已经徐步走回了帐篷里,清幽的身影缓缓在地上投下一片深长。
罗成并不迂腐,所以他最后还是采纳了沈丹青的意见。
九日夜晚,罗成率领军队彻夜退出了西岭,漫漫西岭之上,帐篷都被拆除,徒留一片空落落,只有黄沙的地面。龟兹不费吹灰之力攻占了西岭,与此同时,呼延皇子召集了各地的人马,组成了庞大的兵力。
出于沈丹青建议,罗成带着士兵沿途向着西域其他的一些地方,中原驻扎军的所在奔驰而去,一路游说,将散落在各方的兵力集中到一块,对抗者龟兹不断派出的增兵。那段日子可谓混乱,不过混乱之后,局面正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让人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龟兹与西域的强国,匈奴进行了联手,两方的兵力加起来,又是不能小觑的力量。
沈丹青这个参将,如今却充分发挥着谋士的作用,今天该走哪里,明天该如何布阵,罗成天天进帐请教计策,状元郎经天纬地的才能,恨不能一下子让他挖出来。
当然,沈丹青自己知道,他这个谋士,后面多半还有水兰舟的功劳。不染红尘的绝仙,仍是卷到了浮世中,耗尽心力,为这尘埃落定的沧海江山。
就在龟兹志得意满之时,当然也少不了日夜的奔波。绾絮和小桃天天挤在一辆马车上,饱尝塞外风沙。这日同样不例外,小桃的肚皮下面全是对这些赶路不要命的人的咒骂,好容易挨了一天,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停止。守候马车周围的士兵,开始轻车熟路地扎帐篷,不一会儿,十几顶大帐篷全部绑好固定。)
绾絮被请进其中一间,这间只有她和小桃两个人住,如果任逍遥来了,小桃只好不幸被赶到外面过夜了。为此小桃满腹委屈,牢骚不止,但她也没有办法,夫妻同榻天经地义,她就算想挤,恐怕也没资格。
晚上任逍遥进帐,小桃照例没好气,看见他的身影移过来就不由自主开始心烦,连茶也没有给他倒。
任逍遥看了看她,没有多说话,目光移到绾絮身上,半晌笑道:“你的老朋友来了,想不想见见?”
绾絮眼皮抬了一下:“谁?”
任逍遥面上浮出淡淡的笑容,嘴里缓缓吐出:“匈奴王。”
绾絮几乎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同时,眉头皱了皱。过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难道他已经到你这里了?”
“不错。”
绾絮抬起头看着他,目中情绪不明,只听她的声音十分淡漠:“是他跟你说想见我的?”
任逍遥眸光微动,他笑了笑:“大王持重身份,不宜多言。我看得出来,他可挂念你的紧。”
绾絮轻轻道:“你能看出来的,自然很多,我已习惯了。”
任逍遥知拗她不过,遂淡淡一笑。
“今晚我不回来了,有点事情要处理。”他缓缓地道,“你独自睡觉小心些,沙漠的夜冷,风沙多,你记得塞好帐篷,别漏风。”
小桃一听他说不来,心中立刻雀跃,高兴的几乎双脚跳起。所幸即使控制了,低下头掩饰一脸的窃喜。后面他说了什么,竟是一字未入耳。
绾絮缓缓转脸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