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嬷嬷……”我晨起时服的药,腥苦的味道还未散去,说话时舌尖有锐利的触感。
“娘娘若能体谅,莫钻牛角尖就是最好。”高嬷嬷乌翠的眉毛间夹着几簇自色,稀稀疏疏地,她道:“娘娘知道那时的情势,太后若要在您跟韶王之问择其一,她没有办法,必须要选择保全韶王,而牺牲你。”
“我知道的。”我微微阖眸,四个字悠悠地自唇间吐出,“毕竟太后是韶王的生母。”
“且莫说亲生不亲生,就是自小就带在身边,一贯视如己出地对待着,那也是有感情在的。” 高嬷嬷突然低哝了一句,她的这句话来得有些奇 怪{炫;书;网,我却只当她是在说奕槿,合宫尽知,奕槿的生母温懿太后盛年早逝,当年皇后过世时,太子尚年幼,而那时,当今太后还是先帝的德妃,是为皇后亲妹,太子交与德妃抚育,而德妃凭着出身王氏,又是先皇后的妹妹,更兼之抚育太子,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后,执掌凤印,母仪天下。
高嬷嬷轻咳两声,不着痕迹地将刚刚的话遮掩过去,道:“韶王自不用说,皇上虽不是太后所出,但老奴看着,这么多年当是与亲生的无异,手心手背都是肉。先撇开这太后的身份不说,单单作为一个母亲,她当然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为了你而起冲突。”
“娘娘心里清楚,太后秉性向来温厚宽容,绝非是严厉冷刻之人,但前些日子,因着九公主的事大受打击,身体失于调养,脾气也不免急躁了。”高嬷嬷的声音柔和而笃定,就这样牢牢地迫住我,她道:“太后她是害怕啊,她害怕皇上和韶王,会像当年的先帝和晋王那样……”
己经是入秋的时节,我却是仍然觉得窗外蝉音嘈杂,那些扇着金属光泽硬翅的小虫子,攀附在树梢上,“吱吱呀呀”地不住地叫着,密不透风地,像是下着一场潮湿沉闷的雨,将肺部最后的一口清新的空气都给生生地逼了出去,让人觉得窒息。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素白的指甲越发显得毫无血色,我的唇艰难地几经嚅动,终于说出口道:“太后怕我会像我的母亲浣昭那样?”
这一句话问出口,我已然感到身上忽地脱力,一时间疲惫都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高嬷嬷点点头,微微沉吟道:“当年就是因为浣昭夫人,致使先帝与晋王兄弟失和,情势愈演愈烈,最终引发成一场宫廷兵变。承运先帝爷就是在那时候驾崩,当时晋王身死,晋王全府遭难不说,更是连坐发落了一大帮朝中重臣,那种惨厉祸事万万不能再有第二次!”
高嬷嬷似是不忍心再看我,她眼底隐然含泪,如是极为沉痛的样子,道:“你莫怪那日在太极宫中,太后不由分说地就要赐你死罪。要知道太后这一辈子,最最见不得这种事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如锥子般一击一击地打在我心上,我想起当初太后赐我白绫的时候,她冷峻如冰的眼眸中,隐着一丝飘忽不定的神情,那样犀利而深邃的眼神像是在看我,更像是穿透了我在看另一个人。
太后当着皇上和韶王,当着后宫嫔妃,一字一顿,肃然高声道:“宸妃惑乱宫禁,离间皇族骨肉,祸心包藏,其罪当诛。”
这刻,我猛然惊醒,或许太后当时并不是在看我,或许太后口中的“惑乱宫禁,离间皇室骨肉”也不全是说给我听,真正让太后痛恨得欲以一缕白绫将其绞杀的人,是我的母亲,慕容浣昭。
“太后是容不下我了?”我只是枯坐着,有我的母亲慕容浣昭在先,太后断断不会容许我成为第二个。
二十九年前,也就是承运帝末年暴发的那场宫廷政变,最终以先帝诛杀晋王于观贤殿而告终,先帝继位后,下旨被褫其王位,其梓宫不得停入皇陵飨食香火,后世皆以“隐”称之。直到轩彰六年的时候,太后亲自向奕槿进言,大概是皇族之中雍雍睦睦,兄友弟恭,方是德处其厚,善得其位,其意要善待血脉相连的族人,所以奕槿依从太后之言,广施隆恩仁泽,重赐隐王“晋”字敕封。
但是我尚有一事未明,听高嬷嬷的言下之意,似乎当年之事对太后的刺激极大,将近三十年后,仍是耿耿于怀,所以那日在太极宫中,不问事情经由,就态度强硬地要将我赐死。但是,太后当年乃是先帝的德妃,纵然亲身体会到兄弟相残、同室操戈的酷烈,但也不至于因这件事,让她原本温绵的性格偏激到如此地步。
时隔多年,太后亲自为晋王求得赦免,此事表面上看是太后宅心仁厚,但若要仔细深究下去,不免觉得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我想起宫中的一些零碎的流言蜚语,被宫人在私下隐秘地,窃窃地交谈着。心中蓦地讶异,此事绝不是高嬷嬷口中寥寥几句可以诉说得完全,却是一时琢磨不透。
我定一定神,笑着道:“嬷嬷,我记得年少时,只道家母与太后的私交还不错,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怨结。”
高嬷嬷一愣,朝天颐宫的方向望着,良久未再说什么。她眉心紧紧蹙着,沉郁郁的如山峰迭起,喃喃道:“其实这也难怪太后。若不是浣昭夫人,晋王也不会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一府家小都难以保全,就是嘉瑞大长公主殒身北奴,也是因浣昭……”
“慢着!”听到“嘉瑞”二字,我陡然一惊,按捺不住地出声问道:“纵然家母于晋王一事,确实难辞其咎,但嘉瑞大长公主又干家母何事?”
世人皆知,嘉瑞大长公主曾嫁与北奴王耶历歌珞,十年后病逝北地。而我的母亲,自从成为丞相夫人,就一心留在丞相府相夫教子,莫说是帝都城,就连相府也极少出去,她们两人之间可谓是隔着千山万水,哪里还会有什么牵连。
面对我的质问,高嬷嬷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叹道:“外头都说公主是病逝的,但是公主自幼身体康健,不同与一般弱智女流,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急病而亡,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公主的过世,绝非表面上所说的‘病逝’那么简单。”
我感觉一股阴阴的凉气附在背脊上,一点一点地渗进体内,缓缓地将我整个人都凉透。那些隐晦至极的前朝旧事,原本早就湮灭在滚滚的历史风尘中,如今被再次提起,直让人愈发觉得扑朔迷离,故人远逝,而真相如古井上斑斑驳驳的锈苔,残损不堪,谁又分辨得清。
这时,高嬷嬷蔼然一笑,“老奴刚刚失言了。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那些话娘娘听过就罢,用不着认真往心里去。”
我掐一掐手心,朝她露出一个极恬淡宁静的笑容,宛若如玉堆雪的梨花琼琼初绽,轻轻问道:“那么,娘娘觉得我是否该死?”
我的这一句话,让高嬷嬷的神色霎时变得惶恐,她寂然片刻,重重叹道:“老奴知道,你跟浣昭夫人是不一样的。”
“是么?”我浅笑如雾,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老奴情知不是你的过错,但是你跟当年的浣昭夫人太像了,容貌很像,就连所在的处境也是一模一样。”高嬷嬷拍拍我的手背,她摇着头,不由唏嘘道:“太后这回病倒,因忧心九公主是一层,但泰半是因为韶王。你是不知道,那晚太后的旧症心绞痛发作,却是执意不肯就医,将太医全部轰出去,那些太医们皆是奉皇命而来,谁敢这时候离去了,只得在天颐宫的外殿满满地跪了一地,而太后唯独召了韶王入内,盛怒蓬蓬地,问了好一会的话,最后气得连茶盅子都砸了……”我怔怔着,抬首漫目看着富丽堂皇的殿脊,绘制着翱翔九天的青鸾图案,那般的气势仿佛要冲破画壁的拘束。心里有着庞大的悲和痛,在一箭之地中狼奔豕突,刹那间,抑制不住地,深埋着的灰暗的凄苦与无奈就汹涌而出。
“太后让我死,可皇上偏偏让我活着。娘娘,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目色炯然地看住她,手指一根一根地绞在一起,像是绞着自己的一颗心。
高嬷嬷面容露出凄然之色,如零落在秋风中一片发黄的残叶,“老奴晓得娘娘的苦,但夹在中间的,谁又是不苦……”
她的话说得我心底触动,我一时忍不住,伏在她怀中低低地哭起来。我心里酸痛得紧,眼眶仿佛是被洒了盐粒,干涸了,痛起来像是细针在密密地扎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高嬷嬷拂着我鬓角的发丝,她紧紧咬着牙关,迸出一句话道:“若是皇上能废除妃位,倒还不至于如此……”她的叹息如秋末清冷的寒霜,“可怜的是韵淑郡主还那么小,她是最无辜的,大人们之间的事,怎么都不应波及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