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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冷眼看着她,听到这里不由也觉得心间一震,紫嫣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奕槿的神情亦是微微动容,我眼光澹澹地瞟过他的面庞,一时间彼此都怀着波云诡谲的心思
却是都不多言语。
终于,他声音清疏地开口道:“好了,宸妃现在毕竟病着,这样的话也无须拿到她面前说。”
恸哭之后,紫嫣眼角微微地有一小片红晕,仿佛是女子刻意描画的檀妆,也似萦纡在山顶浅绯色的浮云,却是分毫不损她的绝丽容貌。她默默地用绢子拭去脸上的残泪,低声道 “臣妾失仪,望皇上恕罪。”
奕槿末言,目光却是扫向那里一滩打翻的雪梨糖水,银吊子骨碌碌地滚在一旁
紫嫣是极聪慧的人,道:“刚刚不小心碰翻了才弄出的响动,姐姐近来脾胃不佳,臣妾自作主张,拿了新贡的东瞿雪梨,混着冰糖炖了给姐姐。”她的眼光移到我身上,“难得姐姐肯喝下一点,臣妾一番心思也不算白费了。”
“颜颜,你终于肯进食了。”奕槿闻言轩轩眉头,不甚欣喜
垫在脖子下的一个软枕略略移了位,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冷漠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她。整颗心是被压在千年玄冰之下,一时觉得胸口气闷,却是阖眸无言,既然如此,我还能再说什么。
颜倾天下风烟错莫雨垂垂1
那日紫嫣走后,我朝玉笙轻轻地说了一个字“粥”,尽管细若蚊虫,但底下人听闻无不是欣喜若狂。我之前一心求死,若是真的有个不测,冰璃宫中上下皆是难逃其咎,现在见我肯进食,都舒宽了口气。
后来谈起那天的事,玉笙还是心有余悸,她抚着心口,喃喃地念着道:“紫嫣小姐那日可是疯了?一会严厉异常,一会又哭得肝肠寸断。有时好像还是以前的紫嫣小姐,有时却又不是了。”
我浅淡一关,那笑意淡薄如映在残雪上清冷的日光。朝玉笙摇摇头,这世上唯有让她逼疯的人,她自己哪里会疯?我心知紫嫣不过在演戏罢了,引退妃位,谪居去锦宫,将亲生儿子拱手相让,演得如此情真意切,入木三分,是给奕槿看,还是给我看。心中这般想着,忍不住一句嘲讽的话,就脱口而出;“她若是生在倡门,定是一等一的戏子。”
玉笙被我一惊,我甚少能说出如此刻薄寡恩的话,想是经历先前一事,意志消颓之后,心肠亦是冷硬了几分。
她那时轻轻叹口气,垂眉劝道:“小姐莫这祥说,毕竟紫嫣小姐都是浣沁夫人的女儿,何况夫人临终时,也希望小姐和紫嫣小姐之间能互相扶持…”她后面的话含糊其辞,再也听不清楚。
公主府上的那场惊变,让奕槿一直骨鲠在喉。他严下旨意,令九公主从此不准踏足宫门半步。太后在帝都城外西郊的阴山行宫养病,所有事宜都是由灵犀夫人一力打理安置。眼下太后那头还是密不透风地瞒着,在帝都中的皇族近支亲贵,也有人暗中劝说端雩去向奕槿认错,奕槿大概是一时龙颜震怒,毕竟俱是先帝儿女,同发一枝,血脉相连,多少年的情分在里面,只要端雩肯低头服软,这事兴许就能过去了。
但是端雩是刚烈的性子,索来高傲到日中无人的九公主,让她服软怕是很难。我听宫人说,端雩将前去公主府上为她看诊的御医,都给尽数赶了出来,皇室中人若有去劝说的,也都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
我心中想着,端雩也真是个烈性的女子,她那天情绪虽失控,却一赢未曾向奕槿说出当年林氏设计她下降的事,要知道这事若是说出来,就是欺瞒先帝,蒙蔽公主,是蔑视皇族颜面、足够抄家灭门的重罪。由此可见,端雩再怎样深恨紫嫣,深恨桁止,深恨林家,但夫妻十余年,毕竟是有一分割舍不断的情意。
但她现下这般自暴自弃,到底还是不甘心罢,不甘心罢。想着想着,心间触动,斫刻在心底的痕迹就如锦帛上抚不平的褶皱,说到底,我现在的处境与她可有两样么?事情到了这一步,明明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但是要你就此低头,却是不甘心啊。
我对奕槿的态度淡漠,形同陌路。他还是常来看我,但事到如今,我们之间却是生疏到连话都不再说上一句。有时听闻争相撂起帘笼的簌簌声音,我就知道是他,顾自假装睡着,奕槿亦是明白我对他的回避。
他凝视我睡中的容颜,时而会俯下身,覆在我耳畔轻轻说着,他的声音有些喑哑,“颜颜,朕知道你没有睡着。朕不怕等,怕的只是你的冷漠。你可知道你的冷漠,让朕多伤心,真当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走到今日实属不易,况且我们之间已经空耗了太多年,这么一直冷战下去,难道真的要错过一生么?”
他的声音极低极沉,气息拂过耳畔直觉得湿热的痒,让人生腻,耳后的肌肤激起了微小的颗粒。我周身觉得绵软无力,肩膀却是忍不住地颤抖,轻其一声,道:“你要我为你想,可想过你把我囚禁在冰璃宫中,我又该如何自处?”
奕槿眼神一震,低声道:“颜颜,朕绝对没有囚禁你的意思。若是你愿意,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朕不会拘束你在宫中走动,时而也可以带你出宫……”
我“嗤”地笑出,冷冷地质问道“从笼中鸟再成为你手中的风筝,这两者能有多大的区别?”
到底是心结难好。
如此日久,底下官人都觉察山宸妃对皇上的不太待见,谨小慎微地服侍着,不敢妄自'议论。我先前不过就是沉默安静,性子倒还婉娩,待下人亦是宽厚和睦,但经历那事后,性情却是益发孤僻冷清,难以接近。
混沌的午后,我慵散地躺在榻上,身上覆着层湖绿薄丝葛被。侍女们都道是我在午睡,但是屏息敛神,不敢发出大声响。窗户半掩,微风徐徐地吹来,漫卷着廊下正当盛开的素馨花清幽怡神的香气。我昏沉地躺着,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朝内阁中而来,到了两重销金帷幔前停下。我只当是奕槿,心中毛糙地厌烦,迷糊地阖着眼眸朝里翻过身,背对着来人。
“娘娘正午睡呢。”一名侍女细碎地踱步山去,细声地说道“凝玉小姐,原是您来了,小姐她……唉……”像是玉笙的声音,叹息着说不下去
轻薄如蝉翼的纱幔宛若被盈盈淡墨勾画出了一笔,那道纤纤的身影稍稍挪近些,我此时是背向她们,而她隔着长长委地的纱幔也未必看得清我,叹道;“好端端地怎么会忽然成了这样。”
“凝玉小姐,您不是外人。”玉笙声音悲戚,眼眶酸涩得差点要落下泪来,“看小姐现在这样子,实在比当年在繁逝时好不了多少……”
“我略有听闻,当年姐姐刚刚嫁到北奴,不料旧症复发,迁离王宫另居别院,在繁逝一病就是四年……”
“千般辛苦,万般坎坷,总算能在有生之年回归故国。其实,皇上待姐姐很好,只是姐姐的性格过于要强……为何不能都退一步……”说到这里,她的话音滞一滞,喉底被强压下的那声哽咽缥缈如烟,带着若有若无的寥落道:“更何况,这世上之事哪有圆满的一日?”
我隐约听见外头的人刻意压低声音,轻哼一声,“皇上待她的确很好,但凝玉小姐有所不知,想想当年的北奴王,对她难道不是好得体贴八微,恨不得倾其所有?最终怎样,她可是回心转意了?”
“当年北奴王是强势逼迫姐姐,他害得姐姐远离故国,想那漠北阴寒之地,伶仃孤苦,举目无
亲。姐姐对北奴王自然是心怀怨恨。可是姐姐当年是真心想要嫁给皇上啊,到如今,我还记得那日
姐姐从颜府出嫁的情景。我想对于姐姐而言,皇上跟北奴王应是不一样罢。”
“他们……能有什么不一样?”鼻翼间溢出一丝鄙夷,紧接着所有声响戛然而止。四周重新寂静下来,我疲倦地睁眼,看着窗口的风“呼呼”地穿堂而过,吹得销金帐子波动如水面波澜,悬在帘下的水晶瑞脑香薰球打着旋儿“玎玎”作响。
初夏的天空澄碧,那般纯粹的颜色,无一丝扰乱的云彩。宫中的一花一木皆是经过人工刻意修饰,剪除了棱棱角角,显现出端正合宜的形态,就连这宫中的天空,也是被四面红墙切割成方方正正的样子,端正合宜地铺展在眼前。
没有云,天际稀疏地飘浮着三四只纸鸢,单薄的翅翼在风中吹得摇摇晃晃,像是冷不防就要一头从空中栽下来。我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好一会,现在己过了放纸鸢的季节。那些色彩绚美,姿仪轻曼的蛱蝶禽鸟,即使它们有心飞,却是东风无力了。
我先前重病一场,现下略略好转。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