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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很平淡,并未表现出很吃惊的样子,好像早就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窗外的月光忽然皎洁了许多,把这座阴森宫殿的窗台映得很明媚。他沉静地站在在窗前,仰头看天的时候,我忽然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个面容很熟悉,熟悉得很可怕,我却忘了在哪里见过。循着褪色后的回忆,向前摸索,指尖忽然触摸到一双邪恶的眼神。我忽然想起了儿时那个诡异的梦。
我终于想起,很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那个曾经常常出现在我梦中,传授我神秘幻术的苍老的神,此刻就站在我的面前。大片大片猩红色的笑容,嘴角弯起很诡异的弧度铺天而下,阴冷了我整个漫长的童年。
在那个遥远的不可触摸的梦境里,我站在一片烂漫的樱林里。落英缤纷的时节,我听得见樱花坠地的声音。我常常感觉到冰冷的眼神从背后袭来。一个长发垂地的老人躲在樱花巷陌的深处,远远地看着我,我却看不清他被阴影遮住的面容,像极了一个鬼魅。最初的时候,他就那样远远地躲在一张黑袍和阴影里,我用泥巴的幻术捏一座城墙,阻挡他诡笑着的嘴角,却始终搁浅不了莫名的恐惧和哀伤。
直到有一次,我在他面前恐惧地惊惶奔逃的时候,失足跌倒在地上。当我听到他飘忽的脚步走到我的身边时,害怕地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然而却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抱了起来。那一刻,在明媚的月光里,我看清了他苍老的面容。邪恶的嘴角和温暖的眼神,给我异样的亲切感。后来,他慢慢走近我的身边,传授我很诡异然而却极为强大的幻术。我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上遮天蔽日的邪恶杀气,然而,越可怕的幻术对我越有致命的吸引力,那是我无法抵抗的巨大诱惑。
我放大的瞳孔布满灿烂的阴霾,很多年前剧烈的痛楚,让我枯萎的记忆一片痉挛。
可是我始终不明白,那个时候,为什么我总是从熟睡中哭泣着醒来,泪流满面。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传授给我的嗜血幻术,并不是他眼神埋藏着的邪恶杀机,而仅仅是因为我失去了归属感。
我从小就不明白,为什么父王和哥的幻术温暖而明媚,而我的却阴冷而邪恶。我只知道,我和正统神族是不一样的。囚释说,他无法洗净我幻术中的邪气,每一次尝试都几乎让他丧命。樱不蔑也说过,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永远都不属于神界了。
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一个纯正的神族。从小到大,父王,母亲,还有哥,都毫不介意我身上的邪气,用无以复加的方式,宠爱我甚至娇纵我,甚至最后把整个沐酒城都给了我。
我用困顿和焦虑的眼睛,看着窗台上渐渐熄灭的香,窗沿上开始堆积苍白的灰烬,薄薄一层很透明的颜色。
皇拓注意到了我痛苦的神色。他走到焚香炉前,信手拈起了一束紫檀香,和之前刚刚燃尽的那束迥然不同。他轻轻吹散了香炉里的余火,换上新调好的紫檀香,看炉内余温慢慢把香料熏得熟透,慢慢焚烧起来。
顺着一缕袅娜的青烟,宫殿里有很清冷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很有母亲焚过香的味道,让我安神。
涅涯,我相信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你猜得很对,我就是很多年前传授你幻术的那个神。你与沐酒城神族风格迥异的的神力,还有你施展幻术时的冰冷杀气,也都是我悉心传授的。
皇拓语气顿了一下,拿起一只精致的探花勾,轻轻拨弄了一下香炉中的檀香屑。然后平静地问了我一句,你母亲应该教过你一些焚香的技艺吧。
我点了点头。
对了,她应该跟你说过,焚香是件很精巧而高深的技艺,里面蕴含着许许多多精妙的讲究。天气的阴晴,光线的明暗,焚香的时令和香木的年月都会影响焚香时的气味和色泽,进而影响到品香者的情绪和杀气。而且研香时选择的材料不同,调制出的香料色泽也会不同。譬如我刚进来时焚的第一支香,色泽暗红,会让品香者心神大乱,进而由神着魔。而现在我新添的这束紫檀木香,却会让品香者心神聚敛,温和明净。
皇拓说到这里,用近乎痴迷的眼神凝视着紫檀木冉冉而起的烟雾,蜷缩如婴儿,伸展如打盹。许久,他走到我的身边,盯着我的眼睛,瞳孔里绽开很纯净的王者之魄,说,涅涯,我想告诉你的是,焚香的技艺犹如神族的宿命,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种种外界的因素,诸如仇恨,过度的悲伤,懦夫的失落,绝望得不顾一切的爱,都会扭曲一个神的品性。但是,如果你掌握了调和的技艺,就不会为外在所劳累。心不动,元神寂静,就没有什么神能够掌控你的宿命。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真正的众神之神,从而永远摆脱神族宿命的困扰。
涅涯,我明白,你从小在沐酒城长大,亲眼目睹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死亡,已经让你渐渐走向迷失。有时候你一定很困惑,你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纯正的神族。如果是,为什么发现自己很多时候会变得如此嗜杀。从你儿时为了救樱祭,在客栈里手刃三个浪人神族开始,你就已经偷偷地尝到了杀戮的快感。当你后来发现自己,越来越沦落为悲伤和仇恨的奴隶,越来越把复仇作为你生命中最终使命的时候,你就已经完全背离了自己最初的神性。你已经再也不是一个神。
皇拓的话触到了我心中最痛的伤痕,我沉埋在王城灯火里的眼睛,渐渐泛起了泪光。落在青石板地面上,溅起最皎洁的哀伤。
涅涯,今天我要告诉你,你生命中经历过的所有痛苦和哀伤,并不是一个扭曲神族原始天性的过程。恰恰相反,这一切,只不过是在让你返璞归真,是让你找回自己宿命中最原始的饥渴。你和七十二王城里任何神族都是不一样的,因为你生来就不是沐酒城的神族。甚至,你从来都不属于神界。
这一刻,我成了一个着了魔的神,呆呆看皇拓翕动的嘴唇,在对我念诵最恶毒的咒语。
他依然在喋喋不休。涅涯,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其实,神与魔只隔着一条界线,那就是伪装。神与魔最原始的欲望,就是杀戮。魔族可以伪装成假惺惺的神族,而神族每一个举动都赋予魔的意义,魔性是神族生命苦苦追寻的最终归宿。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冷笑了很久,用很决绝的语气说,皇拓,你错了。我是沐酒城王的儿子,我是一个神,一个纯正的沐酒城神族。
只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就连我冷笑的时候,弯弯嘴角,也在翘起根本不属于神界的邪恶。
皇拓的脸渐渐阴暗下来,像覆盖这座王城的厚厚乌云。许久,他没有再讲一句话。
伴随着“吱呀”一声,原本紧掩的殿门忽然被推开了。雕花窗前香炉里的烟柱,微微斜了一下。一个神族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回过头,借着微醺的灯火,用神色不安地眼神去打量他,却吃了一惊。进来的神,是我在焚樱城里见过两次的神秘使者。他的脸上,依然带着一张诡异的面具,冰冷的眼神里蒙一层雾气,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窗外晦涩的月光跌落进殿来,孩子气地躲在皇拓宽阔的长袍下。
皇拓给了那个神族一个眼神,我看见背后那个神,缓缓把面具摘了下来。
他的面容像深藏已久的画轴,有着古老而神秘的诱惑,此刻正在月光下,缓缓铺开在我的面前。
他给我的感觉,最初就像是暮春时节温暖和煦的风。然后铅华洗尽,一阵冰雪划过我飘忽的眼神。
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沐酒城神族的模样。可是很奇怪的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
他走到我的前面,很谦卑地跪下来,吻我的脚踝,说,涅涯殿下,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眼前这位似乎很熟悉的老神,竟然叫出了我的名字,让我目瞪口呆。
皇拓看我一脸茫然失措的表情,说,他就是沐酒城失踪多年的十大圣奴之首,驭镜奴。
我不由失声惊叫了一声,喃喃道,驭镜奴。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驭镜奴在很多年前的一天,突然从沐酒城消失了,而且从此在神界杳无音讯。为什么后来他像琴奴一样,也来到了刃月城。还有,为什么我总是在焚樱城那家客栈里,不期而遇地碰见他。
这时候,刃月王缓缓走到窗前,伸出手指,轻轻熄灭了梓檀盒里最后一抹熏香。然后,他从指间召唤出一个精致的幻术,把袅袅娜娜晕开来的熏烟,雕成一朵灵花的形状。娇媚而邪恶,就像我额头的莲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