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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死了。
当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件担忧了无数次,却从来不敢去想的事情,就这样冷冰冰成为现实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昏眩的眼睛看见了天黑,喉咙里却哽咽失声。
我的哀伤已死。薄如纱丽的哀恸,渐次透明。我像从前那个孩子一样,跪在了她的面前。一任时光流逝岁月荒凉,我孩子气的抽泣和跪拜,不知苍老了多少个纪元。泛黄铜镜里,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自己有着邪恶弧度的嘴角,静静悬着一轮弯弯如刀的冷笑。
我渐渐在哀痛中死去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巫师的歌谣。接着两声三声蔓延开来渐成一片,从四面八方拥挤着传来。古老的歌谣过后是鼓声,一声两声三声铺天盖地翻滚不绝。
我突然被惊醒了,荒乱地逃出了母亲的宫殿,却忘记了掩上那扇紫檀木宫门。我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疯狂狩猎的兽,冲出了王宫。
我开始在沐酒城王城的街道上拼命地逃亡。鼓声从四面八方向我逼过来,渐渐让我无路可退。我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向我围拢过来,于是瑟缩着,躲藏在一条幽深无人的青石小巷中。
忽然间鼓声戛然而止,我感觉到了沐酒城祭司的杀气。闪电掠过天空,蔑烛和邪鹫阴冷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像个蜷缩在小巷中的受伤的婴儿,在惊吓之中忘了哭泣。
蔑烛和邪鹫阴险狡诈的脸,一闪而过。在他们的背后,我看见了一张在冷笑着的诡谲的脸,苍老而又邪恶。
那么熟悉的面孔和笑容,一如那个很多很多年前,时常出现在我梦里的神秘画面。
母亲死了,是用父王赠给她的匕首殉情而死。
她甚至都来不及等到她心爱的小儿子,回沐酒城,救她出来,就匆匆含恨而终。
我疲倦不堪地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时候,睁着哭红的眼睛,呆呆地看一只只火槃鸟回旋唳鸣的天空,看落英缤纷的时节,惨惨淡淡枯萎的樱花从灰白色的天空沉沉落下。暮晚时候华美的天光,在我身上暧昧地铺开来的时候,我却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独和空虚。
从那天以后,我是神界的孤儿。我已经沦落到和浪人神族一样,无家可归的地步。
从那天以后,我泯灭了自己沐酒城神族最后的天性,熄灭了王族灵台上最后一盒祈祷的香。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生存的全部内容和唯一理由,是复仇。向沐酒城两大祭司蔑烛和邪鹫复仇,向助纣为虐冷血无情的焚樱城复仇,向整个丑恶而虚伪的神族世界复仇。
我用嗜血的眼神和邪恶的冷笑,在众神降临的黄昏中,在最后的审判到来之前,敲响了神界猩红色宿命的钟声。
朦朦胧胧中,有温暖的手指,在柔弱的喘息声里轻轻触摸着我的脸颊。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回想起儿时母亲抱我在怀里,用美丽修长的指尖吻我额头的画面。那个时候,哥会微微笑着拉起我的手,靠在父王温暖宽阔的怀里。
我慢慢侧转过身来,在黄昏时候并不刺眼的光里,看到一张想念了很久很久的,那么熟悉的脸。
暗黄色的阳光,在我眼前轻描淡写勾勒出一个女子美丽的轮廓。我使劲揉了揉眼睛。
原来,我躺在樱祭明媚而舒服的怀里。
我没有看错,那张熟悉的面孔,就是樱祭。
你醒了。
樱祭甜甜的笑容晕开在黄昏明晃晃的霞光里,七分温暖,三分疲倦。
我坐起身,用困倦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熟悉的沙滩和大海。我想起来了,这里是离焚樱城不远的海边。很小的时候,我和樱祭曾经来这里玩耍过。
日暮时候的海边,纷纷扬扬的樱花从紫红色的天空中缓缓落下。落英缤纷的时节,似乎总是有簌簌的樱花,落满我的脸颊和额头,扑我满面暗黄色的哀伤和痛。
那些黄昏里温暖细软的沙滩,还依稀残留年幼无知时候,最初的喜欢。
童年那些和樱祭一起堆砌过的沙雕,退潮过后城堡的痕迹,要我到哪里去找。
等我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我只记得自己倒下时,斜躺在地上的模糊眼神中,倒映一地父王灵花的灰烬。我只记得焚樱城王樱宫猎嘴角冷冷的笑,和一只向我额头击杀过来的手掌。
我闭上眼睛,残留在最后意识中那些巨大的恐惧感,依然让我心有余悸。我伸开手指,在黄昏里染满纯净的阳光,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我用指尖蹭着樱祭粉红色的脸颊,轻声问,祭,我睡了很久吗。
涅涯,你整整沉睡了三个纪元。
最初我以为樱祭只是在开玩笑,可是当我在她的眼神里,拼命寻找不确定的犹疑时,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樱祭又使劲向我点了点头。
我忍不住惊讶地绽开了瞳孔,接着又陷入巨大的悲伤之中。
那一天,我终于明白,原来神族所有悲伤的来源,都是时光的流逝。一如我华丽的哀伤,原本就苏醒于流逝的过程。一个弹指,一个转身,半个侧影就是无极。
三个纪元,三百年的时光。对于神族的生命而言很短暂,对于沉睡而言却又太漫长。
时间就像一个惊慌逃窜的孩子,等到把你甩掉很远之后,会狡猾地回转过身来对着你窃窃而笑。三百年的长度,只不过是从一个王城到另一个王城,折折回回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刚好可以用来丈量回忆。只是沉睡时候的回忆,苍白得像黎明前未亮的东方,让宿命的鹅管笔无法书写最卑微的痛或者快乐。
五百年前,我的哥哥陌罹,惨死在沐酒城两大祭司,蔑烛和邪鹫的手上。三百年前,我的父王在焚樱神族的囚牢里含恨而终。就在我刚刚醒来的前不久,我的母亲不堪忍受叛乱祭司的羞辱和折磨,为父王殉情而死。而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我感觉到了自己到底有多么懦弱无力,想拯救自己生命中至亲至爱的人,却都无可奈何。
我一个人背对着樱祭,抱膝而坐,面朝大海,静静地在发呆。而在大海遥远的彼岸,是一座令我感到陌生而又熟悉的王城,它的名字,叫做沐酒城。
那天樱祭告诉我,三百年前,在焚樱宫城的那个晚上,我并没有死。我只是受了很重的伤。樱祭说,在此之前,一个披一身黑袍的神曾经出现在她的宫殿,给过她一个神谕。神谕中说,沐酒城的王子那一晚将会在焚樱城出现,并且会遭遇诛杀,让樱祭去神殿前救他。她穿着睡袍匆忙赶到宫城神殿前的时候,焚樱城的王,樱宫猎,恰好对我动了杀机。就在樱宫猎准备给我的额头致命一击的危急时刻,樱祭冲过来挡在了我的前面。焚樱王见是自己的女儿,不忍心下杀手。就在众神迟疑的刹那,樱祭一把抱起我,逃出了王城。
我忽然想起来,曾经给过父王和哥一个关于死亡预言的神秘卜者,也是一个戴面具的神。我开始怀疑,樱祭遇见过的神秘卜者,和父王与哥描述过的那个,会不会是同一个神。
当时的我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不醒,随时都会死去。我明白,樱不蔑并没有想置我于死地,然而十二凤凰忍者的力量,却击穿了我的胸膛。
樱祭就那样不知疲倦地抱着我,感觉到我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消失,却什么都做不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樱祭的眼睛里飘过一层灰蒙蒙的雾。
为了给我治伤,她带我在神界里四处寻医,可是我伤得太重,一直昏迷不醒。没有谁会相信我有一天会醒过来。我像一只落英时节的莲花,坐在高大的独角兽上,慢慢走向枯萎和凋落。
樱祭属于焚樱神族,即使她不是焚樱王樱宫猎的亲生女儿,也必然会遭到浪人神族的暗杀。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次,她带着我从重重埋伏中死里逃生。她就像我的母亲一样,看着我偎依在她怀里苍白而安静的脸,看着我那么久那么久都不曾醒过来的沉睡。
后来,就在她渐渐绝望的时候,有一天听人说,在神界,只有神秘的巫医神族才能治好我的伤。于是,樱祭便带着我,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巫医王城,卜乐城。卜乐城神族是神界最擅长医术的神族,传说可以让已经死亡的神起死回生。樱祭带我去见卜乐城的王,苍术。
然而苍术的冷淡和刁难,让樱祭大失所望。后来樱祭才知道,在我们来到卜乐城之前,焚樱王樱宫猎早已经派火槃鸟叼来了王城的神谕。那一天,大片的火槃鸟云集在卜乐王城的上空,像火红色的暮云。
神谕中说,如果苍术敢为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