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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梦的昭示,醒来后,唐荷便走出医务室,朝前面那幢小楼走去。什么教规教义什么清规戒律她全然不顾,她只想快快见到罗啸强,哪怕早一分钟也好。
安安博士一赶到,便发出责难声:“我早就说过,他颅内的血肿没有消失,不能受刺激,否则脑血管破裂溢血会有生命危险。”
安安博士还未打开急救包,丹扬的头已垂下了。罗啸强忙用手试他的脉搏。但脉息已去,静如古坟。罗啸强忙问:“安安医生,怎么办?”
“他已经死了,没法抢救了。”安安耸耸肩。
罗啸强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傻了。
“请放心,我太空修道院有非常人道的安排。我一定按程序做好死者的善后工作。”安安说着,用雪白的被单盖住丹扬全身。
罗啸强冲着天花板,挥动着双拳,象一头怒狮,疯狂大喊:“老妖婆,是你杀死了他,我要找你算帐!”
罗啸强捏着激光抢,踢开房门,一路乱射。哧一声,“黑蔷薇修道院”的金属牌化成了水;再射,把刻着教义教规的石碑击成齑粉。
他想朝里冲,被定向磁墙狠狠地一弹,摔倒在地。再冲,再摔倒;直摔得口鼻流血。
这时,唐荷突然走来:“哎,别乱撞!”
哦,美丽的唐荷,凌波仙子般轻轻飘过定向磁墙,一把拉住罗啸强的手,说:“磁墙有识别装置,认得我,认不得你。我一招手,它会在很窄的通道开启2秒钟。我们一块儿过去。”
就象唐荷梦中那样,罗啸强挽着唐荷朝前走,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比顽固的墙一下子裂开了一条大缝。
十七
失魂落魄的伊娜,回到圣殿便跪在嬷嬷膝下。
“丹扬死了?”她喃喃发问,眼神迷朦。
“那是命。”嬷嬷回答。
“是我杀死了他?”伊娜痴痴地问嬷嬷。
“不是,孩子,是邪恶的情感杀死了他。”
“不!”伊娜一声歇嘶底里尖叫,象把大厅猛然抛进火药库,“我是凶手,我们都是——凶手!”
修女们有人哭泣,有人斥责,乱成一团。
嬷嬷眼前飘来几点金星,痛楚又在某个部位蠢动了一下。但嬷嬷不会退出阵地,她是经历过无数战役的三军统帅。
“伊娜,”嬷嬷镇定地抚着伊娜的头,“面对神圣的黑蔷薇,忏悔吧!”
黑蔷薇活了。在中心控制室,施若秋已令电脑将LM装置极限使用。黑蔷薇表面电花乱闪,银蛇游走,一股股强大的L粒子束射向伊娜。圣殿又恢复了平静。
伊娜高度旋转的意识之轮,脱疆野马般带出了往昔的生活,岁月如锈蚀的铜版画,不再还她清晰的过去。可是潜藏的情愫却在,尽管没了具体的年月地点,但情感和理智抽象于众物之上,如一杆旗,从历史的山峰上猎猎飘来。
丹扬垂死之语,呈给她充满激动充满诗意的崭新世界,这世界用感情的珠玉嵌成,在友谊的地基上高矗。丹扬的话使她自责自愧,罗啸强的恸哭使她颤栗和晕眩。
就在这时,黑蔷薇冰冷的射线阻断了她连贯的情感波动。
刹时间,伊娜脑海空了,情感的大旗为云翳所遮,而威严的教义石头般一块块压来。“男人是万恶之源”,“情感是噬人魔海”。不,伊娜内心挣扎着抗争,丹扬不是万恶之源,同情他爱护他是纯美的境界。但射线锋利的尖刃切割着她的思维,她发现自己掉下了万顷烈焰烧灼的火海,百万个太阳炙烤全身,皮肤在冒烟,脂肪的“吱吱”声如雷贯耳,焦臭气满鼻孔乱窜。呵,环绕土星的光环快来呀,赠我以御火的盔甲!哈雷彗星8000万公里长的扫帚席卷天际啊,扫那邪火!
伊娜挣扎着,她的身体仿佛被车裂成两半。一个她举着黑蔷薇的图腾,率甲兵三千,虎贲十万,冰刀霜剑,向前进击。另一个她芝兰妆头,瑶草复身,挥一江澎湃春水,激情奋燃,气吞万里如虎。两军在她灵魂里搏杀,剑戟斧钺,铿锵炸耳,震得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要解体。呀,她看见黑蔷薇那道光束了,她抵挡不住了,她要援兵。援兵在哪儿?她昏倒在地。
“伊娜!”
谁在喊?大厅里的修女一齐回头看见圣殿门口。
是那个强壮的罗啸强和精神抖擞的唐荷。
“唐荷,你为何跟男妖在一起?”嬷嬷问道。
“男人,不是妖孽,他们是值得我们爱的朋友!”唐荷从容地向修女们中间走去。突然,机器人迪迪和杰杰闯过来,把唐荷一把扭住。
“嬷嬷,你弄错了,男人不是妖孽!”唐荷喊道。
“放开她,否则我要开枪了!”罗啸强举起了激光枪。
“把枪放下,否则我们就把她撕成两半。”迪迪恫吓说。
两军对峙,箭在弦上。大颗的冷汗从罗啸强的额角落下来。他犹豫片刻,只得把枪扔在地上,被杰杰拾去。
这时,安安博士推着担架车款款走来——车上静静地躺着丹扬。顿时,圣殿大乱。
安安对罗啸强说:“我没有骗你吧。按程序,在H星人死的人,要送到圣殿,请嬷嬷为他做祈祷,愿他的灵魂飞向崇高的理性世界。”
嬷嬷连连喝令道:“安安,快把死人弄走!”
这时,罗啸强雷霆万钧之声在圣殿震响:“伊娜!你看,你快看,谁来了?”
伊娜抬起沉重的头。她看见了丹扬,看见了曾照彻她心灵每个角落的纯洁的太阳。
是丹扬?她无力站起,也无力走过去,任热泪滚滚落下来,强大的L粒子流还控制着她。嬷嬷冷笑着盯着罗啸强,似在说:“瞧瞧黑蔷薇的威力吧!”
“云朵贮满了月华,
小溪涨满了春水……”
罗啸强的男中音响起来了。这比一千支激光枪更有力量的歌声在圣殿回荡,每根巨柱,每支烛光,每幅苇幔,每个修女都应和着这首歌,连迪迪和杰杰也放了唐荷,唱起来。歌声,使整个修道院战抖。
啊,青春无悔,等待着爱的那一声轻雷……
“不准唱!”嬷嬷的吼声被歌声淹没。
一时间,伊娜体内的情感大军得到了辉煌的补充,她突然站起,向丹扬的遗体扑去。这时,一道闪电把圣殿照得雪亮,劈啪一声,黑蔷薇的花瓣崩坏了,裂成碎片。
十八
嬷嬷站在圣殿大厅当中,孤身一人。
蜡烛已经燃尽了,余辉袅袅,光线正在暗淡。陪伴嬷嬷的声响,除了钟声,还是钟声。
嬷嬷走过喷水池,踏进关过男妖的小楼。小楼寂寂,躺过丹扬的床铺此时空空如也。
嬷嬷走近床栏,眼光聚焦于枕巾上的一点。她看见一根漆黑而晶亮的头发,那是小男人身上的遗物。早晨,它还是一个少年生命的外延部分,它会生长。而今,它落寞地卧在了无生气的床上。它死了,随它主人的生命一起步入永恒。
嬷嬷伸出枯瘦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捡起它,用混浊的褐黄眼珠,久久地把它盯入记忆。
“……还谢谢、派你们来的、嬷嬷……”
是丹扬临死前最后一句话,遥遥的,从冥冥中飘来。
嬷嬷走进教堂,走进自己神秘的小屋。
嬷嬷打开衣柜,拿出一个红漆木小匣。
她听见了男人凄长的惨嚎,眼里,清晰地飘过百年以前那场铭心刻骨的苦恋。
施若秋弄不清伊娜、唐荷和那一帮修女要干什么。她站在教堂的钟楼上大声呼喊她们,要她们返回教堂,但修女们一个个神情庄重,不屑一顾。
权威掉地,秩序不在了。施若秋愤怒地想。都是那个小妖男之死带来的!
她看见她们从装备室出来,穿上清一色的太空服,她们每人腰上系着三米长的白绸,飘飘逸逸,不知要作何打算。
她还看见那个英俊伟岸的大男人罗啸强,他身挎一支高能激光枪,与伊娜、唐荷,还有该死的机器人安安,抬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施若秋愿意承认丹扬躺在水晶棺里的姿态与其说是死人,不如说更象小憩的大孩子合适。
她的目光跟踪他们,看见几十人默无一言走进通道口的减压舱。施若秋站住了,想了想,明白了她们要干啥。她飞一般乘电梯降至地下5层的中心控制室,开启了面对太空的监视仪。
走出减压门,太空服蓬然胀起,使修女们个个轻盈如云朵。她们在罗啸强率领下成为太空人。
繁星满天。姑娘们的眼睛在头盔的钢化玻璃后闪烁,漂动着女性特有的柔情。她们感到了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新奇,快乐。
哦,修道院外面的世界是如此辉煌!太空真是一座百花园!那遥远的仙女座星云如一蓬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