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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不是普通的孩子。”沉默了片刻,寒朔的目光扫过回澜,再轻轻落到凤浅羽的身上,叹息着说下这么一句话,“虽然有些难,但我也希望,你们只是这样平平淡淡,快快乐乐地过完一生,足矣。”
凤浅羽眸色一沉,细思着寒朔话中深意,只觉心惊。虽然逃避着,虽然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但这样的平淡与快乐,终究还是,只是一场错觉,一场幻梦么?“回澜,你就收下吧!好让寒先生放心些!不要把它当成神器,就算只是条腰链子,也漂亮得紧,不是么?”过了半晌,她才低低开口道。
“那……好吧!”回澜终于是软化,低应了一声,自寒朔掌中,将那条腰链子接过。
这事,就这么了了,晚膳过后,寒朔又跟回澜闲聊了几句,便携同沉雨一道,匆匆赶回三十三重天上去了。倒是凤浅羽,心口便这样,搁上了一块儿石头,悬在半空中,提不起,也落不下。已是深夜时分,繁星闪烁,凤浅羽躺在床上,却是一直睁着双眼,却是无论如何,都是了无睡意。
“浅羽姐姐,你睡不着么?”这农院,只有一间卧房,于是,自凤浅羽来的那日起,她就一直与回澜同榻而眠,刚才也是怕吵着她,所以不敢翻身,只是,她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她,于是,回澜终于开了口,虽然早在晚膳时,她就察觉到了浅羽姐姐有心事。只是,她们之间像是早已有了默契,有些事情,对方不说,自己便也不问。
凤浅羽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低声道,“回澜……倘若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牺牲自己去救别人,你会怎么样?”
“救别人?可以救很多人吗?”回澜软声问着。
“很多。”凤浅羽嘴角噙着苦涩,点了点头。
“那我想,我不会介意吧!如果可以用我一个人,救很多很多人的话。”回澜张开眼,望着窗外天幕之上,繁星点点,好漂亮的夜空,都说人死了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星子。不知道魔是不是也一样,如果是的话,娘是哪一颗呢?
“即便,是被当成一件工具么?”凤浅羽略略拔高了音量,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会是工具呢?如果是你发自内心地想去做的事,不受别人的摆布,那就不是工具。”
“呵……回澜,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凤浅羽喑哑着嗓音道,眼眸深处,泛着幽深的悲凉。
“浅羽姐姐,你……失去过家人么?”回澜突然幽幽问道,只是,在凤浅羽张嘴欲言,还未回答之时,她却已经继续道,“我从小就没有爹娘,是姑姑把我养大的,可是我也不能时常见到姑姑。到了后来,我才知道,我也是有爹娘的,我原以为我不在乎,可是后来,我娘走了的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不是,真的不是。那个时候,那个我该唤作父亲的男人,还有该唤作舅舅的男人都好伤心好心,还有姐姐说,大叔不在了的那个时候,看着姐姐眼里的神情,我只觉得悲伤得想哭。那些时候,我就想着,如果能用我去换他们回来,那该多好?”
凤浅羽突然沉默了,一刹那间,她想起二十多年前的栖凤山,然后,想起了轻岚永远离开的那一天,漫天的凤凰天火烧红了眼,心口撕裂般的疼痛……过了好久,久到她们都以为对方已经沉睡了过去,凤浅羽才嘶哑着嗓音,几近呢喃地低声问道,“即便必须因此而失去一切,而必须去放开你最爱的那个人,放弃也许唾手可得的幸福?”
“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死一般的静寂,过了好一会儿,回澜才哑着嗓,应道,“因为,我是被抛下的那一个。”
没有人能回答得了对方,于是,她们就只能各自抱着胸口的痛,睁着眼,沉默着,血流如注着……
窗外,一颗流星如梭,划过天际,坠落在天地交接的尽头处,了无,痕迹……
从头到尾,穿过一条丝(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忙碌的缘故,几个月的时间,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让赫连阙自始至终都紧绷着心绪,待到终于处理完一大堆,自师傅病中,就累积下来的派中事务,伸着懒腰走出指星楼时,他才发觉,今年的冬天,来得这般的早。一夜未眠,双目充血而红肿,迎着清晨爽洌的晨风,他却觉得舒爽而心旷神怡。抬眼望着这自幼见惯了的,在烟雾缭绕之下的重重山峰,黛色如墨,轻烟似纱,如梦似幻,美如仙境,不管看上多少次,仍然觉得,是这世间最美不过的景致。只是……犹记得前几日,山门前还是一大片的红枫似血,竟不过在短短数日间,就被寒风拂落了一树枫红,地面之上,处处都是落叶,有几名弟子手里执着敝帚,一下又一下,扫着那一地残叶……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信步走在清风薄岚间,赫连阙原本欣然的目光却在不经意触到不远处,那熟悉的厢房前,正在走进走出忙着搬东西的几名弟子时,蓦地一沉。眉心一个紧蹙,他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迈步上前,沉声喝问道。目光在掠过洞开的厢房门前,已经堆放了不少眼熟之物的空地,再望向门内不复之前清爽雅致的房间,眼神蕴满沉怒的暗阒。
“掌门师叔,这……这……”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却是吞吞吐吐着,在赫连阙沉冷的目光注视下,抖落不出一句利索的话。
“是谁准你们动这厢房的?”语调又往下沉了两分,那一袭银白的道袍在晨风中猎猎飞舞,即便这个掌门师叔较这些弟子都年轻上几岁,可是,在那一刻,那张年轻的脸容之上肃穆威严,硬是让几名弟子心头都是一慑。不是不知,却是首次从神魂上认知到,这个少年,已经是他们郇山的掌门了啊!
有志一同地缩缩脖子,秋冬交接之际的山风果然已经携带了寒意,否则,不会在窜进衣背的一刹那,蓦地你一个激灵,我一下战栗,冷呵!
“掌门师弟何必发这般大的火,气大,可是会伤身的哟!”带着不明笑意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赫连阙回首,对上程宪舯未被笑意渗透的凉薄眼眸,触到那眼底压抑不住的得逞笑意,他,眉心蓦地打起深褶。思虑间,程宪舯已经走至跟前,扫了一眼脚下堆放的杂物,道,“这些弟子不过是听命行事,掌门师弟还是莫要太过为难的好。”
“听命?听谁之命?”赫连阙一挑眉峰,沉声反问道。
“这派中衣食住行,一向由掌门师弟的不才师兄我在打理,要清出这间无用的厢房,自然是师兄我的意思。毕竟一个叛徒的房间,师兄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保留的必要。没有向掌门知会一声,是我的疏忽,只是,这几日掌门忙着派中大事,终日在指星楼中忙碌,这等琐事,师兄我实在不忍拿来烦扰掌门。”程宪舯眼里含着看好戏的嘲弄,听似恭敬的话语里,却处处藏着扎人的刺。
“师兄想的,真周到。”赫连阙舒展开眉宇,笑着回应,双瞳深处,却悄然覆上沉怒的薄冰。
“那……这厢房……”程宪舯眸色闪烁了一下,而后锁着眉,一脸苦恼地踌躇相询。
一方砚台摔落在脚下的地面,跌成两截,砚台一侧,镌刻的字迹已被岁月侵蚀,而显得模糊。这砚台据说是师姐刚学写字时,秦舒寒送的,因此师姐犹是宝贝,还有那一边,翻落开来的一个盒子,原本仔细收好的一大叠纸扉被晨风拂乱,偶尔掀起一两张,随处乱飞。他自幼跟在师姐身畔,就连读书写字,也是师姐手把手的教着,每次稍稍有些进步,师姐总会讨去一张书稿,而后仔细地收好,笑着跟他说,等到他真正长大的时候,就把这慢慢一盒的,小阙的“墨宝”拿出来献宝……心口蓦地一个紧缩,赫连阙背负在身后,拢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掌慢慢地拽成拳头,紧到几乎能够听到骨头咯咯作响的声息,他面上却是沉凝着,不动声色。“师兄作主便好。”话一落,他像是害怕自己会后悔似的,迈开略略急切的步伐,快步而去,自始至终,未曾回头。
程宪舯望他走远,眼里,却是阴鸷地笑着,如冰冷冽,如剑锐恻。
一勾残月,在寒意渐深的暗夜里,慢慢躲进了厚重的云中,一道黑影极快地掠过屋顶,一个闪身,入了一扇破败的柴门。门内窄小的空间,是丢弃杂物的暗房,暗夜之中唯一显出几分光亮的眸子四处逡巡着,双手,小心,却又急切地翻找着,终于,将那方砚台,还有那叠散乱一地的扉页拽在了手中,胸口一直紧绷的那口气总算舒缓了些,但那闷闷的痛仍然在心房上,隐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