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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叫罗琳……她去打电话了。”
“让她打完。”我轻声说。我的喉咙因为尖叫已经哑了,而注射的各种药物更是让我口干舌燥,“能不能帮我拿点水?”
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我最好还是找个护士来。”说完他就出去了,那些药的药力又上来了,还没等他们回来,我又睡着了。
医院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医生和护士对你身体的各个部位又是摸又是戳,而这些地方是你平常绝对不会让陌生人去碰的。我住在医院的第一天,就至少发作了两次惊恐症。他们给了我一些镇定的药,晚上又给我一些药,我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酒,之后,又继续给了我一些缓解恶心的药。这家医院很小,所以,来给我送药的基本上都是同一个护士,她总是用温柔的声音叫我亲爱的。每一次,我都觉得很别扭,很想让她别那么叫了,但我说不出口,只好她一来就把头转到一边。她在离开病房之前,她都会用她温暖的手摸摸我的胳膊,捏捏我的手指。
我住院的第二天,情绪平稳了一些,盖瑞告诉我,警察正在分析我在审讯时说的话,然后再决定要不要起诉我。
“起诉我?为什么?”
“毕竟你杀了人,安妮。无论当时是怎样的状况,我们都有一些程序必须要走。”
“你会逮捕我吗?”
“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起诉你,但我有责任告诉你现在的状况。”一开始,我很害怕,我责怪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找个律师,但当我看着盖瑞涨红的脸颊时,我意识到,他其实更加尴尬。
“嗯,如果警察决定起诉我,那大家都会觉得警察是一群愚蠢的混蛋吧。”
盖瑞笑着说:“你说得太对了。”
他又开始问我关于那变态的问题,当我抬起手去挠脖子的痒时,我发现,脖子上的项链没有了。
盖瑞说:“你进来的时候医生把它取下来了。你出院的时候会还给你的,现在和你的个人物品放在一起。”
“项链不是我的。是他给我的。他说,那是他给另外一个女孩子买的。”
“什么另外的女孩?你为什么之前没有说过?”
他这突如其来的责问让我有点儿伤心,我说:“我已经习惯戴着它了,我忘了。如果不是你们没完没了地问那么多问题,可能我不会忘记告诉你们。再说,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但我之前实在有点儿忙。”我举起手,把手臂上还在输液的针头给他看。
他平静下来,说:“对不起,你说得对,安妮。我们问了你很多尖锐的问题,但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这很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我告诉了他我所知道的关于那变态的一切——包括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还有那个直升机女飞行员。盖瑞经常会打断我的讲述,提出一些问题,有时候他全身都绷得紧紧的,他会朝我靠过来,但他会小心地保持平静的语气,他会让我按照自己的节奏讲完整个故事。当我讲起那变态对我的强奸、对我的各种惩罚时,他会一边做记录,一边攥紧手中的笔,却能时刻保持冷静的表情。有一半时间,我简直不敢看他,只好盯着墙壁,数墙上的裂缝,我列举着那变态对我的各种虐待,就像在列举一份来自地狱的清单。
妈妈坚持要在盖瑞询问我的时候待在我旁边,她会时不时让继父去买杯咖啡。每次韦恩出去的时候,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我简直见所未见。如果盖瑞在问我什么事情的时候,我犹豫了哪怕是一秒钟,妈妈就会马上跳起来,说我看上去很累了,或是说我脸色苍白,建议我们赶紧叫医生来,我觉得,她才是那个脸色苍白的人,尤其是当我说起那变态强奸我的情形时。她还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不断帮我把被子掖紧。我说的那些事情越是可怕,她就把被子掖得越紧,好像是想把所有糟糕的经历都捂在里面。我不喜欢这样的关心,但我知道,她听到我的这些经历,一定感觉很无助,管它呢,如果这能让她好过一点儿,那就随她吧……再说,我也没有力气反抗她。
我住院的第三天,盖瑞告诉我,小屋特殊的设计让警察们相信了我的话,而且他还肯定,他们应该不会对我提起任何诉讼。戴安最近都没有来,盖瑞说她已经回到克莱顿瀑布区,去处理调查其他的案件了。
盖瑞让我把同样的事情讲述一遍又一遍时,我努力保持着自己的耐心,因为我知道,他们还没有确认那变态的身份。在他手上,没有采集到指纹。他们提取了他的DNA,但盖瑞说,光有DNA没用,必须还有要比照的样本,而他们在系统里没有找到任何相关可以比照的记录。那变态的尸体在炎热的铁皮工棚里放了几天,脸上已经很难看了,他们只好画了一张素描画,输入电脑系统,也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当我问起有没有通过他的牙印查医疗记录时,盖瑞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结果。甚至是那辆面包车也没有起到作用。车是偷来的,车牌是从另一辆车上偷来的,偷车的地点是当地一家商场的停车场,停车场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你觉得我们能找出他是谁吗?”有一天,我问,“能找出他曾经伤害过的那个女孩子是谁吗?”
“你所记得的一切都能帮到我们。”
我坐起来,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不要跟我说这些警察的官腔,我想知道你怎么想。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老实说,我不知道,安妮,但是,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帮你找到答案。你应该知道答案。”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坚定与热情,“我们谈话的时候,如果你妈妈能够离开,我的工作会容易得多。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我也觉得很难在她面前谈这些。”
妈妈回来了,身上一股香烟的味道,盖瑞对她说:“罗琳,我觉得最好还是由我来单独问安妮。”
她握着我的手:“安妮需要家人陪着。”
“妈妈,你已经很难过了,”我握紧她的手,“我没事的。”
她来来回回地看着盖瑞和我。
“如果你想这样就这样吧,安妮小熊,我会和韦恩坐在外面,你有事就叫我们。”
接下来的几天,不是盖瑞在问我各种问题,就是医生在我身上到处乱戳,除此之外,我的记忆一片模糊。因为我脱水,再加上别的症状,不能离开医院,我已经很烦了。而我在警察局的突然晕倒和我对医院的抗拒态度让医生们担心,怕我可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他们希望让我留院观察。经过几晚的噩梦和盖瑞的问题所触发的又一次惊恐症后,他们开始给我加大了用药的剂量。我时而兴奋,时而迷糊,越来越难分辨梦境与现实。我听到婴儿的哭声,就以为是他们找到了我的女儿。有时,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旁边站着的医生,我会惊恐万分地以为他是那变态,一把把他推开。我最后一点点的自我控制能力在药物的作用下消失不见,我又重新生活在了无限的恐惧之中。
在这些没完没了的问题、妈妈的过度保护和医生滥用药物的情况下,卢克和我尴尬地见面了。克里斯蒂娜当时正在地中海的一艘游轮上,得以逃过这一劫。瓦尔小姨也来过了,送来一束巨大的鲜花,但妈妈只让她待了十五分钟,说了几句话,就对她说我需要休息了。实际上,我发现瓦尔小姨比平常善解人意多了,她甚至还问我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她帮我带,不过,她肯定是说了什么惹妈妈生气的话,因为我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直到后来回到家,才又看到她。
我在医院住到第八天,妈妈和韦恩回了克莱顿瀑布区——宾馆的费用太高了。他们走了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一直在让妈妈、警察和医生决定什么对我是最好的。现在,我要自己做决定。
第二天早上,护士准备给我喂药的时候,我阻止了她。护士叫来医生,医生表示,要么我把药吃下去,要么我同意去看心理医生。在那之前,我一直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但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能从医院出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这家医院真的很小,他们没有精神科,也没有心理医生,所以,他们找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心理医生,像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虽然他的问题都很荒谬,但我还是让自己认真地回答,还时不时挤出几滴眼泪,让他不至于认为我表现得太好。实际上,我宁愿从烧滚的热炭上面走过去,也不会告诉这家伙我的真实感受。
医生不让我看报纸,我已经无聊得快要疯了。盖瑞来找我问话的时候,开始给我带一些时尚杂志,大概是怕我把火气撒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