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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贴着埃蒂,用自己身体的重量使劲朝后拽。
黛塔转过身给了他们一个隐晦阴险的眼色,埃蒂感到手臂上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们又差点把我给弄伤了,小子们,”她说,“现在你们得留点神了。我可是个上了年纪的残疾女人,你们得好好伺候着。”
她笑了起来……笑声断断续续,一阵一阵的。
然而,埃蒂照顾的是另一半的她——那近乎爱的感情,基于那短暂工夫里他与那位女士的接触和促膝交谈——他感到自己的双手真想把眼前这发出咯咯笑声的喉咙给掐住,一直掐到她笑不出声为止。
她又转过身来,就像瞥见他的心事明明白白地印在脸上似的,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她的眼睛挑衅地看着他。来啊,灰肉棒。来啊。想这么干吗?那就来啊。
换句话说,颠翻这轮椅,颠翻这女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埃蒂想。把她颠翻了,让她永远也翻不起来。她倒是想这么来着。对黛塔来说,被一个白人男子干掉可能是她生命中真正的目的。
“得了吧,”他说着又推起轮椅。“我们要沿着海滨旅游呢,享受美好生活,不管你喜不喜欢。”
“操你。”她骂道。
“接着呢,宝贝儿。”埃蒂愉快地回答。
枪侠垂着脑袋走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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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巨石幢幢,拔地而起。看阳光这会儿约摸午前十一点时分,他们在此停留了约有一个钟头,躲避一下正午爬上头顶的太阳。埃蒂和枪侠吃了前一天剩下的肉块。埃蒂拿了一块给黛塔,她还是不吃。她告诉他,她知道他们想对她做什么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没有必要先琢磨着把她给毒死。她说这话装得很害怕似的。
埃蒂是对的,枪侠不由陷入沉思。这女人把她自己记忆中的每一个环节都留存下来了。她记得昨晚发生在她身上的每一件事情,虽说她真的是睡着了。
她认准他们给过她那种闻着有股尸体腐味的肉,还在那儿嘲笑她,自己一边吃着蘸盐的牛肉,喝着从瓶子里倒出的啤酒。她还记得他们时不时弄几片好吃的东西在她眼前晃悠,当她用牙去咬时又闪开了——他们在一边开怀大笑。在黛塔·沃克的世界里(或至少是她的意识中),操他妈的白鬼子对深色皮肤女人感兴趣的只有两桩事情:强奸或嘲笑。或是两样同时干。
这真是太搞笑了。埃蒂·迪恩最后一次见到牛肉是在那趟航班的机舱里,而罗兰吃完他最后一条牛肉干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牛肉那玩意儿,只有上帝知道那是什么年头之前的事了。至于说到啤酒……他脑子里一下回到了过去。
特岙。
喝啤酒的事儿还在特岙。啤酒和牛肉。
老天,真要有啤酒可就太好了。他喉咙里很痛,要是有啤酒润润火辣辣的喉咙该多好。这倒是比埃蒂那世界里的阿斯丁还管用。
他们从她身上引出了遥远的回忆。
“对你这样的小白鬼子来说,难道我还算逊吗?”她在他们身后叽哇乱叫。“你们是不是只想卿卿我我地玩自己的小白蜡烛?”
她身子朝后一仰,尖声大笑起来,吓得一英里开外蛰伏在岩石上老窝里的海鸥都飞了起来。
枪侠坐在那儿,两手在膝间荡来荡去,想着什么事情。最后,他抬头对埃蒂说,“她说的话里面,十句我只能听懂一句。”
“我比你好些,”埃蒂回答,“我至少能听懂两到三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半都是‘操你妈的白鬼子’的意思。”
罗兰点点头。“你那个世界里,那些有色人种都是这么说话的吗?还是除了她以外别人不都是这样?”
埃蒂摇摇头,笑了。“不是的。我得跟你说说这些搞笑的名堂——起码我觉得挺搞笑,但也许搁在眼下这情形不那么好笑。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那样的,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
罗兰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记得你给她揩额头的时候,她怎么假装自己害怕水吧?”
“记得。”
“你知道她是装的?”
“开始不知道,但很快就明白了。”
埃蒂点点头。“这是一种表演,她知道这是一种表演。她是个狡猾的戏子,她把我们两个都给蒙住了一阵。她说话的方式也是一种演戏。只是演得不怎么地道。太蠢了,该死的装模作样!”
“你相信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装得还像回事儿?”
“是的,有本书叫《曼丁戈》①『注:《曼丁戈》(Mandingo),美国作家凯勒·昂斯托特一九五七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一九七五年拍摄成同名电影。』,我以前看过那本书,那里面有个黑人,还有《飘》里面的黑人嬷嬷——她好像在这两个角色之间串来串去。我知道你不了解这些名字,但我想说的是她说的那些其实都是套话。你明白那意思吗?”
“那意思是,她总要叨咕有人会对她怎么样,其实都是没影儿的事情。”
“是的。那样的话我连一半都说不出。”
“你们这两个小子还没吹蜡烛吗?”黛塔的声音嘎啦嘎啦的变得更粗哑了。“难道你们还玩不起来?不会吧?”
“快走吧。”枪侠慢慢站起来。他摇晃一下,瞧见埃蒂在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不会有事的。”
“还能挺多久?”
“一直挺到必须挺到的时候。”枪侠回答。这声音中的冷静让埃蒂不寒而栗。
12
这天晚上,枪侠用最后一发确凿可用的弹药猎杀了大螯虾。他打算第二天晚上把那些被视为哑弹的弹药一个个兜底儿试过来,其实他知道大多数是没法用的,接下去就像埃蒂所说:他们只能把那些该死的东西砸死了。
这一夜跟其他夜晚一样;升火,烧煮,剥壳,吃——现在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了,已经失去了旺盛的食欲。我们只是在吞下去,埃蒂想。他们拿食物给黛塔吃,后者只是尖叫着大笑着诅咒着,问他们还要这样把她当傻瓜耍到什么时候,接着身子就拼命地左右乱甩,丝毫也不在意这样会使自己的骨骼被箍得更紧,她只想着把轮椅颠翻,这样他们在吃东西之前只能先把她松绑。
就在她这诡计得逞之前,埃蒂攥住了她,枪侠拿石块把两边的轮子卡住。
“你能安静点,我会把绳子松开。”枪侠对她说。
“这样你就可以操我的屁股了,操你妈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看着他,眼睛眯缝起来,心里猜测着这平静的声音里面隐藏着什么,(埃蒂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可能问出来,)过了一会儿,她生气地说,“我挺安静的。我已经饿得不能动弹了,你俩小子得给我找点像样的食物,难道你们想把我饿死?你们是这么打算的吗?你们想来哄我还太嫩了点呐,我从来不吃有毒的玩意儿,这准是你们的诡计。想把我饿死。好吧,让我们瞧瞧,当然啦,我们得瞧瞧。我们当然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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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朝他们咧嘴一笑,那怪样能疹进你骨头里去。
不一会儿她就睡过去了。
埃蒂摸摸罗兰的脸颊一侧。罗兰看着他,没有躲开他的触摸。
“我挺好的。”
“是啊,你是大能人嘛。好啊,我告诉你,能人,我们今天没走多远。”
“我知道。”还有就是使完了最后可用的弹药,但至少今晚别让埃蒂知道这事了。埃蒂虽说没生病,却很累了。太累了,经不起坏消息的刺激。
不,他是没生病,还没有,可如果这么下去而得不到休息,累到头了,他就该生病了。
在某种程度上,埃蒂已经不对了。他们两个都是这样。埃蒂的嘴角的疱疹越来越多,身上皮肤也布满了斑斑点点的疱疹。枪侠能感觉到自己的牙床都松动了,而脚趾间的皮肉已裂开血口子了,剩下的手指也和脚趾一样。他们是在吃东西,但吃的都是同样的东西,日复一日。他们还能这样继续吃一段时间,但他们最后毙命之际,却像是死于饥馑。
在这干燥之地我们却得了海员病,罗兰想。简直就是这么回事。真好笑啊。我们需要水果。我们需要绿色蔬菜。
埃蒂朝那边的女人点点头。“她还会折腾出什么破事让我们难受难受。”
“除非另外那个能够回来。”
“那当然好,但我们不能指望这事儿,”埃蒂说。他拿了根烧焦的木头在地上胡乱涂画着。“下一道门的情况你知道吗?”
罗兰摇摇头。
“我想知道的是第一扇门到第二扇门之间的距离,第二扇门到第三扇门之间的距离跟它是不是一样,我们可能陷进他妈的深坑里了。”
“我们现在就陷在深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