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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或一年多以后,她和一位年轻男子不经常地有一些约会,那人带她去过格林威治村,那儿有一些年轻的(大部分是白人)乡村歌手,他们的演出节目里增添了某些令人惊讶的新歌一完全想像不到,他们往那些歌里加入了古老的戏谑调门,诸如约翰·亨利⑥『注:约翰·亨利(John Henry),十九世纪美国黑人大力士,作为一名工人在铺设切萨皮克-俄亥俄铁路工程中大显身手。在挖掘一处隧道时,他手持两柄二十磅大锤与新式蒸汽锤比赛掘进速度,最终胜出却因过劳而猝死。』怎样用他的大锤玩转新式的蒸汽锤,(却在这过程中害了自己,主啊,主啊⑦『注:在一首名为《约翰·亨利》的黑人歌谣中每一节都有“主啊,主啊”(Lawd,Lawd)的过门。』,)还有巴比利·艾伦⑧『注:巴比利·艾伦(Barbry Allen)。』怎样残忍地拒绝她那害相思病的年轻求婚者,(结果却死于羞愧,主啊,主啊,)音乐中注入了新的内容,唱出了在这个城市如何受忽视被歧视的感受;在一个明明可以胜任的工作中,怎样由于错误的肤色而让你卷铺盖走人;怎样被送进监狱被查利先生⑨『注:查利先生(Mr。Charlie),詹姆斯·鲍德温一九六四年创作的话剧《致查利先生的布鲁斯》中的人物。』鞭打,只因为你的黑皮肤,而你竟然敢——主啊,主啊——在亚拉巴马,在蒙哥马利城,在伍尔沃思公司⑽『注:伍尔沃思公司(F。W。Woolworths),一九一一年创办的美国零售业连锁商店。』的午餐桌上和白人坐在一起。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荒谬,从那以后,她才开始对自己的父母,父母的父母,父母的祖先感到好奇。她从来没看过那本《根》——她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阿历克斯·哈利⑾『注:阿历克斯·哈利(Alex Haley,1921— ),美国作家。其代表作《根》写于一九七六年。』还远远没有开始写那本书,他甚至还没想过要写那本书,但这事儿却荒谬地出现在她晚近的生活中,第一次让她追溯到那许多代之前被白人链接起来的祖先们。当然这些是发生在她出生之前的事实,不过是一些零零散散的资料碎片,其中看不出某种实在的如同方程式表示的那种变化关系,这完全不同于那些影响她日常生活的烦心的事儿。
奥黛塔把她了解到的情况汇集到一起,真没有多少东西,这让她很惊讶。她打听到她的母亲出生在阿肯色州的奥黛塔,她(是独女)的名字就是根据那个城市取的。她打听到她父亲曾是一个小镇上的牙医,发明了牙齿封蜡技术并获得过这项专利,这项技术在湮没了十年之后突然间受到关注,她老爸一下成了一个中等的富人。在随后的十年内,尤其四年后当滚滚财源到来之时,他又搞出了许多新的牙科治疗技术,诸如畸齿矫正术啦,牙科自然整形啦,其技术多属此类,在他和妻子女儿(第一次获得专利权时她刚出生四年)移居纽约后,他创办了霍姆斯牙医技术公司,如今这家公司在牙科治疗领域的影响力,就如同施贵宝公司⑿『注:施贵宝公司(Squibb),美国一家制药公司。』之于抗生素领域。
然而,当她向他询问若干年来的经历时——她未曾经历的,老爸也未曾提及的历史,他便会东拉西扯地说开去,而不会告诉她任何事情。有一次,她妈妈爱丽丝——他有时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叫她妈,或是爱丽——说,“你得告诉她,丹,当你驾着福特车经过棚桥时,他们朝你开枪的事儿。”可是他朝奥黛塔的妈妈作了个闭嘴的阴郁眼神,素来像只麻雀似的叽喳不停的妈妈,旋即缩回椅背,一句话也不说了。
自那晚以后,有那么一两次,奥黛塔想让她母亲说出些什么,可是都一无所获。如果在那以前她向她母亲打听,也许还能了解到某些真相,但因为她父亲不想披露,她也就不说了——也不再对他提起,她意识到,过去的那些事儿——那些亲属们,那肮脏的红土小道,那商店,那窗上缺了玻璃连个窗帘都没有的污浊的底楼房间,那些伤天害理的侵扰,那些衣不遮体,用面粉口袋权作长风衣的邻家孩子——所有这一切,都被埋葬了,就像他把坏死的牙齿埋在完好的分辨不出是真是假的假齿冠下边。他不说,也许是不能说,也许是有意识地让自己被有选择的记忆缺失症所困扰;“顶着齿冠的牙齿”正是他们在纽约中央公园南面格瑞玛尔公寓的生活写照。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藏在外表坚固密封的齿冠下面。他的过去被隐藏得非常好,从来都没留出一丝罅隙,你没法通过这表层障碍揭示深处的内核。
黛塔知道某些事情,但黛塔不认识奥黛塔,奥黛塔也不认识黛塔,所以,牙齿仍光滑紧密地矗在那儿,像一扇守卫的大门。
她有母亲的某种羞涩,又有父亲的坚定耿直,(不说话的时候,)有一次在父亲面前她斗胆提到那个话题,那是仅有的一次,暗示他曾拒绝跟她谈起的那笔信托基金的事儿——那笔本该属于他的信托基金从来没有到手,虽说从来也没过期。他拘谨地晃动着手里的《华尔街日报》,折拢,叠好,搁在落地灯旁的冷杉木桌上。取下那副无边钢架眼镜,放在报纸上面。然后,他看着她,他是一个瘦瘦的黑人,瘦得几乎形销骨立,一头灰发紧贴着头皮纠成一个个小卷儿,此刻在那深凹的太阳穴上疾速张开,可以看见那处的静脉有节奏地一颤一颤,他只是这么说:我不想谈我生活中的那一部分,奥黛塔,也不去想那些。那是没有意义的。从那以后,世界向前发展了。
罗兰将会明白。
7
这时罗兰打开那扇“影子女士”的门,眼里所见的事物是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但他明白这都不算什么。
这是埃蒂·迪恩的世界,不同的是,这儿只是充斥着光怪陆离的灯光,人群,还有林林总总的物体——比他一辈子见过的物体还多。女士用品——这样看去,显然正在出售。有的摆置在玻璃下面,有些一摞摞地堆叠起来,诱人地展示着。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世界的移动更令人惊奇的了,世界在他们面前的门道旁边闪移着。这门道是一位女士的眼睛。他正通过这双眼睛观察外面的世界,正如当初通过埃蒂的眼睛一样,当时埃蒂正在空中飞车的过道上往前走去。
埃蒂,这回却瞧得一愣一愣。手上的左轮枪抖抖瑟瑟地滑落下来。枪侠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把枪拿过来,但他没这么做。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儿。空手夺枪是他很久以前学会的一个把戏。
此刻门外的那番景象弄得枪侠头晕目眩——这同一瞬间的幻化却让埃蒂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慰藉。罗兰从来没看过电影。埃蒂看过成百上千次了,他现在看到的是一个移动视角拍摄的镜头,就像是《万圣节》或是《闪灵》①『注:《闪灵》(The Shining),根据斯蒂芬·金同名小说改编的恐怖片,著名导演库布里克一九八〇年的作品。』中的镜头。他甚至知道他们是怎么称呼那种拍摄移动镜头须借助的器械。那叫减震器②『注:减震器(Steadi…Cam),中文另一名称按音译作“斯坦尼康”。』。就是那样叫的。
“也跟《星球大战》似的,”他喃喃地说。“死亡星球。他妈的那个碎裂的玩意儿,记得吗?”
罗兰看着他,没说什么。
一双手——深棕色的手——进入罗兰透过门道展开的视野,埃蒂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银幕上的什么特技镜头……因为银幕上的镜头恰好是一个最适合提供幻觉的角度,你还以为自己就能走进那场景中——就像《开罗的紫玫瑰》那片子里人一下子钻出来似的,这人也可以走出来,走进现实世界。极棒的电影。
埃蒂还没从那电影镜头中完全醒过神来。
这会儿已转到电影没有拍摄到的门另一边的场景。那是纽约,没错——那出租车喇叭鸣叫声总不会错的,像以往一样低沉得有气无力——告诉人们这是纽约的出租车——这是纽约某个他去转悠过一两回的百货商店,但这是……是……
“这是很早以前的。”他喃喃地说。
“比你的年头要早?”枪侠问。
埃蒂看着他,笑笑。“没错,如果你要让事情这么进行下去的话,没错。”
“你好,沃克小姐,”一个探询的声音。这个场景在门道中突然被拉了上去,甚至弄得埃蒂都有些晕眩的感觉,现在他看见一个售货小姐,显然她认识那双黑手的主人——认识她,可是有点讨厌她或是怕跟她接近的感觉,或是二者兼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