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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到除了感情之 外的道德理由,那我就认为这跟男女之间的关系已经无关了,很多人利用这个借口说别 的事。中国人很爱节外生枝,没有界限感,给他个借口,他就会天南地北地抡圆了说。 所以,既然有这样的社会氛围,再加上女人的天然倾向,女人写这类东西,往往一开始 就已经设计好了第三者没有好下场,有了这个才开始写。女性本身在这个问题上要求的 是一个单方面的明媒正娶的地位,第三者的地位并不是她甘心的,所以变成了女人与女 人的战争,男人夹在中间,作品最终要归到第三者没有好下场上。男的在这方面好像就 没有一致的态度,因为作品中的男人面临的问题是怎样为这种越轨的行为辩护,想办法 在妻子面前、进而也就是在观众面前社会面前使这个越轨显得合理,起码要让人同情或 多少有点理解。一般的作品往往写的是这样的男人,把这个东西弄成合情合理,这是人 性的弱点,最损了是人性弱点,他会在社会面前做出无奈的姿态: 我也没辙,谁让我是个人呢?! 老侠:无奈的姿态的背后就是无辜的受指责。无奈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无辜。男人写 这类东西往往都要把他描写成一个有情有义有责任感的人,最次也要写成有责任感,他 对妻子已经一点感情没有了,他的感情完全被第三者占有了,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男人也 还要有责任感,妻子曾经为他付出过,还有客观上对无辜的孩子的伤害,所以他出于责 任还会去照顾妻子,甚至要写他不顾自己情人的感受,不惜伤害他们之间的爱去承担对 家庭的责任。所以他在离婚上犹犹豫豫的。男人写男人是自我怜爱、甚至自我美化。女 人写男人是自艾自怜,一种无辜受害的弱者形象。女人永远是弱者,需要爱怜和保护; 男人永远是强者,需要理解和美化。在这个问题上,男人写女人写,很少有把男人在这 种三角关系上的某些自私、无耻写充分,很少把人性中最黑暗的那点底兜出来。还是怜 惜自己,他可以没感情,但不能没有责任感。这种写法,就是总要给这种三角关系中加 进开脱的甚至美化的成分,而这恰恰是人本身的弱点,不分男女,比喜新厌旧还要虚伪 的弱点。而在生活中,无耻的男人太多了,中国的传统早就养成了中国男人想三妻四妾 的贪婪,贾平凹的《废都》、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顾城的《英凡》已经接近于赤裸 地赞美这种贪婪了。他是想两头都占着,既有稳定的家庭又有浪漫的情人,既有男性的 魅力又有道德责任感。 王朔:我觉得你讲的男人,要抽象点说他就是无耻,但在实际情况中,是他必须面 临的一个问题:责任与感情之间的纠缠不清。 老侠:谈到责任问题,我是说起码在文学作品与影视剧中塑造的男人形象,从未写 到过三角关系中对妻子孩子板无耻极不负责任的。我不是说没有有责任感的男人,但是 不能只写这类有责任感的男人,而不写那类无耻的男人。两类人都有,在我个人的经验 中,无耻的男人居多,忍受无耻男人的女人居多。 王朔:这种事还真很难办。你写他有责任感就是伪善,他没责任感就是无耻。 真的,碰到这种事,又要在作品中写,很难将它极端化。那样他的性格没法弄,他 如果就是一混蛋,他就不值得你写了。他值得描写就在于他这种首尾两端站在中间。 所以好多东西他真的是宿命的,他也并不是你想的那种高尚,实际上他高尚不了, 已经没有了高尚的空间,没有了高尚的余地。在这种事情上,你要么自我克制,但那就 是反人性的,而从更苛刻的程度上完全的自我克制就什么也不是。
《阳光灿烂的日子》追忆
九一年我搬到那儿才知道姜文也住在那儿,马路对面。
九二年《动物凶猛》发表,我送了一本《收获》给姜文看。当时他正在争夺《红粉》,我在他家见到苏童。有两个导演说,不知道《动物凶猛》怎么拍成电影。有一个导演说,姜文拍不了这个东西。
记不太清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在刘晓庆家里见到文隽。姜文说这是个不错的香港人。他们正在合作拍《龙腾中国》。文隽是制片人。
在我家或他家经常谈起《动物凶猛》这小说。姜文东问西问,打听这小说的背景、原型,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处理某些事件。我拒绝做编剧。我刚刚写完大量小说和电视剧本,写作能力陷于瘫痪。尤其痛恨给有追求的导演做编剧,惨痛经历不堪回首。我无法帮助姜文把小说变为一个电影的思路,那些东西只能产生于他的头脑。
到今天我都认为电影导演应该自己写剧本。你要拍什么,怎么拍,自己先搞清楚,犯不着照死了折磨编剧,在编剧的尸体上提高自己。
接着他去美国拍《北京人在纽约》。次年回来要拍《我是你爸爸》。
在美国他打回几个电话,流露出要放弃拍《我是你爸爸》的意思。
九三年他从美国回来,开始写剧本,名字改为《阳光灿烂的日子》,非常印象的感觉。我去重庆饭店看他,已经有了剧组人员,制片主任、剧务什么的。房间里贴满了毛主席、林副主席、红卫兵们的照片。有一面墙贴的都是美丽少女和酷似姜文的半大小子的照片。
文隽从港台两地筹集了一些钱,国内一家公司出了一笔钱,三等分,凑成不大不小的投资规模。
剧本写了几个月,拿出来时比小说还长,大概七万多字。我学习了一下,知道电影剧本怎么写了。可叹我混了这么些年,确实有些时候是欺世盗名。
开了个座谈会,谈了些什么意见忘记了。
夏雨已经定了。还集中了一些混小子。让他们穿上军装,住进部队营房,与世隔绝每天看西哈努克访问全国,听毛主席语录、诗词歌。苏雷给他们讲了传统。
副导演们每天都去各中学、各部队大院找演员,普遍反映找不到印象中的男孩子女孩子。包括已经进组的孩子都觉得也不知哪儿有点不对。我印象中那时候我们都很漂亮、纯洁、健康。一个朋友还保存着一些那时候的照片,黑白的,135相机拍的,很小的那种。看了照片才发现印象错误,那时我们都不漂亮,又黑又瘦,眼神暗淡、偏执,如果算不上愚昧的话。我以为我们纯洁,其实何曾纯洁?所以找不着印象中的我们。现在城市中的孩子已没有那种眼神,不复存在那种劲头。那是农村少年的形象。尽管如此,我还是认定印象中的女孩子是真实的。其他人也这么认为。似乎现在的街头还能时而看到那样的清纯少女的身影一闪即过,所谓惊鸿一瞥。可是找来的一群,细细一看。又都不是。似乎那少女只在朦胧间是清晰的,努力去看,化脓化水化为俗物。可见此物难寻、珍稀,也许只是我们心灵的一个投影。
开机那天,按香港习俗,供了冷猪头、瓜果梨桃什么的,放了很多鞭炮,硝烟弥漫。那以后北京便禁放烟花爆竹。女演员仍未定,拜四方时三个姐儿都上去一字排开。有这等胸襟,我是自傀不如。
最后定了宁静。
之后他们拍戏,我混日子。冯小刚拍“老师”那场戏时我去101中看热闹。一遍又一遍,姜文、顾长卫拍得认真,我在一旁看得无聊。
因为无聊,我开始戒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抽还是不抽!因为虚荣,我答应在戏中扮演一个角色。去芦沟桥拍第一场戏时我就开始后悔,大冬天北风呼啸拍夏天的戏。冻得我又流鼻涕又蹿稀,斯文扫地。
自行李是附近工厂工人们的。工会主席趁工人们在上班,让剧组用大卡车偷偷拉走。
拍完戏我坐在姜文和制片主任二勇的车上在河滩旷野上疾驶,远远只见一个汉子扬着手跑过来追车,可怜地扒着车窗往里看跟着车跑。他就是工会主席。拍戏用的几百辆自行车被砸坏不少,有的甚至被大卸八块,他没法向下班的工人们交代。第二场戏是在“莫斯科餐厅”。我有一句台词。开拍前我紧张得烟瘾大发,一个月的戒烟成果毁于一旦。喝了一整瓶干白葡萄酒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差不多被那群武警军官扔了整整一夜,不断地抛上天空,又掉下来。最后所有人都筋疲力尽了,有一次我掉下来,百十号人居然没有一个人伸手接一下。幸亏在落地前有个善人伸出一只脚,我掉在他脚上才幸免于难。在空中我无数次地问,问自己:你这是何苦呢?有意思吗?难道就不能安于当个观众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