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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家里的女佣不要去上班。这可真是怪了,既然叫来了模特,不是更应该让女佣留下来招待客人吗?为什么不让她去上班呢?”
两人来到茶屋前。再往前走就能走到旅馆了。蓼科湖越来越近,已能看见湖畔的植物。
泷良精一脸痛苦地听着。
“还有一件怪事。笹岛先生为那位姑娘画了八张素描。他本人也很喜欢那位姑娘,所以才画了这么多速写。可是在他去世之后,那些画却全都不见了,仅留下一张画到一半的。当然,也可能是笹岛先生自己把画撕了或是丢了,但警方连一张纸片都没有找到。我刚才已经说过,画家很喜欢那位模特,也很积极地画素描,想必那些画肯定很不错,所以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会把画撕毁。这就说明,画是被人偷走的。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人偷走这些画呢?那位小姐可是一位良家女子。”
添田故意没有报出野上久美子的名字,反倒是泷先交了底。
“那位模特是我介绍的。”泷忍无可忍,主动道出了实情,“素描丢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真的。原来是您帮忙介绍的啊?”
“我认识那家人。笹岛打电话让我找模特,我就想起了她,于是推荐给了笹岛。”
泷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两人走过了一片针叶林。云影在高原宽广的斜面上缓缓移动。原野的颜色也时刻变幻着。
添田装做刚听说这件事的样子:“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原来还有这样的联系……这位小姐,是您在工作中认识的吗?”
“不,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儿。”
“那这位老朋友认识笹岛先生吗?”
“和笹岛没关系……那人已经死了。”
“过世了?”添田装出大感意外的神色,“是吗?”
这时,泷良精尖声说道:“我说你啊,这事和笹岛的死有关系吗?”
“啊,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总觉得那位小姐的素描被盗这件事有些蹊跷,所以就冒昧地向您提问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査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泷带着些许愤怒的语气说道,“不要打探别人的私事。笹岛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变成你们挖掘新闻材料的对象。再者,人都死了,继续调査不仅没有必要,也很失礼!”
这还是泷第一次开口表示抗议。
“是吗?”添田平静地回答,“新闻,就是要不断追求真相。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失了礼数,可是不让事情不了了之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您是我的前辈,我在您面前说这些可真是班门弄斧,不过我觉得您应该是能体谅的。”
“你……”
泷突然语塞了。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赶忙压抑了一下情绪。
“这我明白。”他恢复了平静,“人生中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谁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活人还有权利辩解,可死人就没有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年轻的记者追问道。
“添田,”之前泷从来没有瞧过添田一眼,可现在,他竟直视着添田,“这世上有许多难事。有些人没来得及告诉别人就死了……我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这样的秘密。然而我现在还不能说。”
“那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泷的声音里好像混杂着沉重的叹息声,“是啊,等我快死了,也许就能说了吧。”
“在您快死的时候?”
添田不禁凝视着泷的表情,只见他的脸上渗出一丝复杂的微笑。“眼下我还死不了,没事,你看——”泷举起手,“我正在如此美丽的乡间散步,深感生命之美好。添田,我还死不了呢。你要盼我死,估计是没希望了,你还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那并非之前冷淡的泷良精。此刻泷对年轻晚辈的关怀,如秋日暖阳一般细膩无声。
添田与泷并肩走进了旅馆。
他已经没有更多问题要问泷良精了。因为泷不会再多说什么。添田本想在这里住一晚,事已至此,已无必要。
“给您添麻烦了。”添田从前台取回行李箱后,站着向泷道别。
“你这就回东京去了吗?”泷竟流露出些依依不舍的表情。
“是的,直接回去。”
“看来我没帮上你的忙啊。”
也许是添田的心理作用吧,泷良精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寂寥凄凉的微笑。
“哪里哪里,倒是我多有失礼。泷先生,您准备在这儿久留吗?”
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恐怕暂且先这样吧。”
“一直住在这家旅馆吗?”
“这就说不好了。”泷望向别处,“也许会一时兴起去别的温泉看看,现在我还没什么计划。”
添田心想,泷要是离开这里,肯定会换一个更为冷湥еΑ
“我今天就会回到东京,您需要我帮您带话给您家里人吗?”添田不禁问道。
“不用,”泷立刻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
离别的时刻到了。泷一路送添田走出大门。
“告辞了。”
从旅馆到巴士车站,要爬一段坡。
添田走过旅馆前冒着热气、飞驰而下的瀑布,朝车站走去。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回头一看,泷还站在远处的旅馆门口。
坡道从白桦树林间穿过。
三名客人在车站等车。一个是扛着猎枪的中年男子。剩下的一男一女年纪很轻,背着背包。
等了一会儿,巴士呼啸着爬上坡来。
五名乘客下了车。他们都是当地人,手上拎着山脚的镇上买来的东西。在发车前,司机蹲在悬崖边上吞云吐雾。
正要发车的时候,另一组徒步旅行的男子跑了过来。他们手上拿着结了果的通草,成熟的果实裂开一条缝,露出黑色的种子。仔细一看,前方那对男女的背包里也插着龙胆花呢。
巴士开始缓缓下坡,下坡路就在落叶松林旁。巴士驶过蓼科湖。
添田感觉泷良精知道笹岛画家之死的内情。提起这件事时,泷脸上写着惊讶,但也有预料之中的神色。泷一定知道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添田没能问出口,那就是泷为什么要从浅间温泉仓皇逃至蓼科的山区。前一天晚上,有两名不速之客来到浅间温泉拜访了他。而且,通过旅馆员工的证词,不难想象他们并不是受欢迎的客人。泷来到此地,与这两位访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添田很想搞清那两人的真实身份,这个问题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然而,他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他总觉得这个问题对泷太残酷了。泷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软弱表情,让添田对泷无法不放下以往的成见。
巴士上没几个人,大家坐得很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聊着天,两名男子好像有些累,在闭目养神。扛着猎枪的男子掏出笔记本,不停写着些什么。只有巴士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向后飞去。
窗外的景色变得越发普通。一片片枯萎的桑园和谷茬满地的农田。一棵高大的榉木下有一尊守路神,供奉在神像前的橘子已经变了颜色。
巴士开进一座小村庄,一座破旧的小学出现在眼前。操场上拉着小旗帜,好像在开运动会。有不少人来看热闹。戴着红白两色头巾的孩子们在拼命奔跑。
开过小学不久,有一辆出租车迎面开来。
路很窄,添田所在的巴士又很大,为安全起见,双方都开得很慢。添田漫无目的地透过车窗,看了看即将开过的出租车。添田的位置比较高,只能看见一半车窗。不过他还是看见车里坐着三个男人。坐在两侧的人穿着黑乎乎的西装,中间那个穿着茶色的衣服。既然走了这条路,应该是去蓼科温泉的客人吧。
添田心想,原来这个时候也有人去泡温泉啊。现在已经五点多了。
出租车开过之后,巴士再次加速。
添田忽然对刚才那辆车里的三个人警惕起来。他不禁想到了泷。前往浅间温泉质问他的是两名男子,而刚才那辆出租车里有三个人。把他们和泷良精联系在一起显得有些牵强。
然而,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从脑中抹去。
添田感到一缕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三个人也许是去找泷的。添田回头望去。然而,出租车已经开到了桑园间的小路,掀起阵阵白烟。添田差点就想折回去了。可要是他猜错了呢?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却折了回去,要如何面对泷良精?
巴士已经快开到茅野町了。
“等我快死的时候,也许就能说了吧。”泷的喃喃自语回响在添田耳边。
12
翌日,添田彰一一到报社,就向相关记者打听警方对笹岛之死的鉴定结果。
“那件事啊,”负责的记者轻描淡写地说道,“警方认定那画家的死是意外。”
“意外?是服药过量吗?”添田确认道。
“是啊。”
“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