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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家在巷子的中段,门口摆着几只花盆,其中一只里种着丛有气无力的葱。老远,耿梅就看见她爸蹲在家里的门坎上,低头吸着烟。他半白的头发,因为没有及时修剪,乱蓬蓬的,身上披着件旧棉大衣,袖口磨出了可疑的亮光,像是许久没洗的模样。
咦,原来爸爸这么老了,奇怪,好像上次回家他不是这样的。耿梅原抱着满肚子的怨气,觉得父母屡屡通过耿希传话,实在麻烦多多,如果他们和陈立闹翻,她就再也不理他们了。此刻那点决心莫名其妙地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疑惑,她莫名其妙地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前面的那个老头不是她爸。然而不是她爸又能是谁,耿梅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迎上去,“爸爸。”
耿梅爸抬起头,熟悉的声音中,阳光里走来的是一对年轻秀气的情侣。他眯起眼仔细看了又看,然后腾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烟扔在路上,用脚碾了两脚,回头对里面“大吼”道,“二妹回来了。”
耿梅注意到,邻居家有人探头出来看了看他们,没等她开口打招呼,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耿梅爸呵呵笑了几声,“二妹,买这么多东西干吗?路上拎着太累了。不过,小陈,是小陈吧?”他不确定地看向耿梅,见她点头才继续说,“你们怎么不搞辆车自己开回来,那不是比大巴方便。”
耿梅抢着说,“说得倒容易,哪来的车,汽油不是钱,路上不要过路费?大巴有啥不方便的。”
耿梅爸瞪了她一眼,“算你大学生文化多,我说不过你。亏你是小年轻,比我还古板,我在报上看到,现在年轻人时兴自驾游,到哪都自己开车。”他朝陈立笑道,“女儿大了就是脾气怪,小陈你别看她现在嘴凶,小时候可乖了。那时我把她和她哥放在自行车上,老式的二十八寸大车,她哥坐前面小板凳,她坐后面。我骑着骑着觉得不对,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她掉下车了。回头去找,她坐在路边不哭不闹等我们呢,到医务室在下巴上缝了五针,麻药也没打,那时小,才三岁,还好没留疤。她妈火气大,打了她一顿,叫她抓紧我的,她没抓紧。她没哭,一个劲说以后不敢了。”
耿梅爸让着他俩进去,陈立跟在耿梅后面。他抬头看了看门框,搞不好这门框年纪比他和耿梅都大,木头的,漆早在风吹雨打中消逝了,变成了灰黑色。
进了门,视线随之一暗,房里光线很差,耿梅爸拖出张长凳,“小陈,坐。”
陈立和耿梅一样,把东西放在八仙桌上。桌子原先可能是红色,如今只剩少许地方能看出它原先的风貌。他退到边上,在长凳上坐下。
耿梅爸搓了搓手,“知道你们回来,我和大弟把房间重新隔了下,……”耿梅打断他的话,“陈立他住饭店。”
“干吗住外头?嫌钞票太多,给我好了。”房里的人还没出来,声音先出来了,也是个大嗓门。耿梅对陈立说,“棉纺厂的耳朵都不好。”在纺织机前呆了半辈子,耿梅父母是响喉咙,在街这头自以为说悄悄话,其实分贝已经近于喊,街那头的人能听得清清楚楚。
陈立还是头次见到肝腹水的病人,他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留在耿梅妈高高隆起的腹部上,站起来客客气气地叫了声,“阿姨。”
耿梅妈戴了付黑框眼镜,面色发黄,仔细看过陈立,对耿梅肯定地说,“小陈这个长相不错,有福气的样子。”耿梅啼笑皆非,陈立外号“瘦皮猴”,最近好了点,但也就是脱离尖嘴猴腮的地步而已,跟福气相甚远。但耿梅妈抓手束脚地也对着陈立笑,这些让耿梅心酸,他们尽力了,在用他们的方式很客气地对待她的男朋友。
最后陈立还是在附近的饭店定了间房间,无论怎么样,他也不能想象在那间转身就能碰到隔板、弯腰头会触壁的小格子里过夜。
晚饭也是在那间饭店的餐厅吃的,耿梅抢过菜单点了七菜一汤,耿希干笑道,“二妹,你安排我们吃素,我怎么听着不是青菜就是豆腐干?”耿希的儿子叫道,“姑姑,我要吃鸡腿,要两只。”于是,耿梅又添了盘炸鸡腿。
点完菜,服务员走了,这边桌面就是耿家的老老小小,还有耿梅和陈立了。
一时间各有各的心思,谁都没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VIP章节 17第十六章
坐在耿家人中,陈立感觉到了血缘的奇妙,尽管耿梅父母脸上布满时光的痕迹,耿希粗壮而耿梅纤秀,他们坐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炸鸡腿上来,小孩子经受不住诱惑,立马站起来伸手抓了一只。徐琪琪嗔怪地骂了声,却也举起筷子,挟了只给耿梅,“二妹你吃。”一边啧啧感慨,“你太瘦了,和你哥匀一匀才好。”耿希拍了拍肚子上的肥肉,也嘿嘿笑了,“都怪丈母娘菜烧得丰盛。”
虽然结了婚生了孩子,但耿希夫妻俩并没有业已成人的觉悟,耿希也不觉得时常在丈人家吃饭有什么说不出口,倒是耿梅替他难为情,不敢去看陈立的表情。穷家养娇子,差不多的年纪,一个虽然说不上跌打滚爬,但一直在努力挣自己的未来,而另一个呢,……如果陈立是哥哥,那就好了……耿梅也知道那不可能。
惜福吧,耿梅想,家里再困难,也让她顺顺利利读到大学毕业,而以后有陈立,所有的都在往好的方向去。
鱼头粉皮汤是今晚的重头菜。大砂锅端上来,耿梅帮父母先舀了一碗,再是陈立。还没递给陈立,耿希已经把他的碗送到她眼前,“怎么,有了男朋友连亲哥都不理了?”语气是调侃的,笑容是亲切的,只是耿梅看在眼里就来气,为什么有人长这么大,连别人的脸色都不肯看也看不懂。她后槽牙紧紧地磨了下,勉强控制住不吐恶言。
耿梅不说话,耿梅妈却叨叨地开了口,“二妹,做人不能忘本,你们是亲兄妹,你混得好,也带他一把。”耿梅爸也凑了上来,“就是,妹妹舒舒服服坐办公室,做阿哥的还在纺织厂做小工人。小陈,你那里总归要用人,与其用别人不如用自己人,又省力又省心。”
越是想家人给自己留点面子,越是他们不肯放过自己,耿梅早已料到有此刻,然而仍然会难受。她定了定神,也不看陈立,“一周上班六天,目前还没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中午包一顿饭,不包住。阿哥要是愿意,就来。”
“小陈,你那里也太不规范了吧?养老保险是国家规定的,我们那个破厂都有,你不怕员工造反?”耿希大惊小怪地说,没料到徐琪琪岔出来,“这样的事多了,劳动局哪管得到所有,我们老板就是只帮本地员工缴养老保险。再说,养老保险有个人承担部分,有的人离退休还早,情愿不缴。”
耿家三人商量过如何引出话题,哪想徐琪琪做了中途杀出的程咬金,耿希不耐烦地说,“你看好儿子吧,看他那个吃相,全是老头老太宠坏的。”儿子吃得下巴和手上都是油,徐琪琪用纸巾帮他擦了擦,嘀咕道,“吃力不讨好,倒怪起我娘老子了,有本事你带。”
耿希懒得跟她扯,耿梅爸很有眼色地接上了刚才的话,“对别人是这样,耿希不是其他人,自家人总要给个正式工待遇。住小事,他不讲究的,跟你挤挤就行了。”
对耿家父子的执着,陈立有些愕然,但看在耿梅的份上他忍耐着说,“我那里比较累一点,……”但收入还是可以的,他愿意多付点工资给员工,换取他们更忠诚、勤快的工作。耿梅警告般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而且工资也不太准时,经常要凑货款给供应商。”
耿梅的意图太明显了,耿梅爸皱起眉头,恨不得敲敲胳膊朝外拐的女儿的头,一点都不懂事,耿希去了,能帮着她盯牢陈立。对耿希也好,能学着做点正经事。耿梅不是没接收到父母的表情,但她木着脸不松口。
徐琪琪察觉桌上气氛不对,笑呵呵地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愉快。耿希吵着要去省城跟妹夫学做生意,她觉得不好,又不是过不下去要出门打工,弄得夫妻俩分隔两地。不过她也不想拦着耿希,既然耿梅不欢迎,那就别去了。
她招呼着大家,“来来,吃菜,不要光说话,剩菜便宜给了服务员。二妹,我上班的那个小馆子,客人吃不掉的菜我们挑出好的让厨师回烧了吃半夜饭,吃饭了下班,开开心心,不知道四星级宾馆是不是这样?”耿梅妈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肯定也是这样,好好的菜倒了多可惜。”耿梅的头低得更下了,她知道的,如果陈立来了会看到听到,只是她抱了幻想,以为实际上没那么糟。
一顿饭吃得乱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