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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风生穿了一件宽松的阿拉伯棉织衬衣配菲拉格慕休闲裤,意外地添了几分学生气,更显得眉目如画,惹得周岚实在无法收回贪婪的眼光,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
一时间竟让李风生不知所措起来。他从前的客人,总是在人前扮惯了淑女的,即使已经抱着舍得一身剐的决心来寻欢,也总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需要他的主动引导,才能渐渐放开。
而周岚,他们几乎还是陌生人呢!就已如此肆无忌惮,当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看他一副毫无机心人畜无害的灿烂模样,也不知是未尝过人间疾苦,还是扮猪吃老虎。
不过他很快适应过来,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询问周岚:「周先生想游览本城的哪一处?」
「安排行程不应该是你们旅行社的工作吗?而且,风生,我们尚有一段时间朝夕相对,称呼我『岚』如何?」
结果两个大男人在迪士尼混到天黑。
当然他们也并不是没有交流,坐云霄飞车的间隙,周岚会问:「『风生』可是你的本名?」
李风生笑:「当然是,要不要检查我的护照?」
「可是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呢!香港人不是应该叫伟文、智成、兆基吗?再不济,也要叫家健家康吧!」
「我的名字得自父亲,是《滕王阁序》中的一句『爽籁发而清风生』。」
「那也应该叫李清风才对。」言毕才想到五庄观那两个看守人参果的小道童,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风生却不以为忤,装作一本正经地辩道:「张恨水先生的笔名,取自李后主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照你的想法,他岂不是该叫张长恨?」
然后两人为这没有营养的对话一起大笑。
李风生又道:「我的同事们倒大多不用真名,都由我暂定代号。蓝玉自不必说……」
「啊我知道,李商隐的『蓝田日暖玉生烟』。」
风生点点头,「我有一对双胞胎同事,姓柳,俊秀至极,就取名晓风和残月。呵呵多么附庸风雅,各人的名号都由诗词歌赋中脱胎。就像古时,妓院叫做烟花风月;其中的姑娘称为苑兰流莺。」
周岚也附和着笑:「柳七的词配那些美丽女子,不知多合适。唐代还有风尘三侠呢!何必这样意兴阑珊。」这几句话发自肺腑,他记不得几个圣贤的名字,关盼盼苏小小倒是耳热能详,因为佩服这些至情至性的女子。
李风生闻言,不由扬眉。他自己看得开是一回事,在客人眼里,他们其实卑贱如地上的烂泥,很少有人会在他自嘲时安慰得这样得体。这个男孩子,真是与众不同。
不知不觉中华灯高上,已是吃消夜的时间。李风生却提出要告辞,因为早与弟弟有约,雷打不能动。
周岚当然不满,转念一想,反正来日方长,他一向善解人意,于是很快答应。
大概也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爽快,李风生吃了一惊,他想好的几十句解释尚未出口呢!不由有些感动,主动说道:「明天去游沙地吧!我的朋友在彼处开了一家小店,那里有全香港最正宗的卡巴度斯|乳酪和圣地门茶色波特酒。」
你看,当真是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周岚高兴地回到家中,洗完澡躺上床,即使已在浴缸里做过水压按摩,仍觉腰背酸软不堪,仿佛要散架。
想不到貌似瘦弱的李风生竟有那样惊人的体力。
他不禁苦笑,常听友人抱怨追求爱人可以形销骨立,风露立中稍也是等闲事,今日方知所言非虚。
因为此时,他已经在很贱地期待明天的来临。
就在周岚进入梦乡,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约会时,且让我们把目光转回一个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地方。
那是一个著名的酒吧!往来的客人大多是各大公司里的高级白领,这些衣着光鲜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总会在像老黄牛一般操劳数十个小时后来到这里放松心情,然后感叹,自己不过是这个大都会里终年劳魂役梦的小小蚂蚁。
李风生一走进酒吧!就看到了在姿容出色的一群人中也格外显眼的弟弟。
「云遏。」他喊道。
香云遏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兄长,高兴地跑过去。两兄弟坐在角落处的台子旁说起体己话。
方才和云遏一起喝酒的几个人却在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人是谁?」
「我之前见过一次,好像是香云遏的兄长。」
「他的哥哥不是明达明远两位吗?」
「香家的人员关系复杂又不是一两天的事。」
「不过这位的眉眼倒真和云遏有几分相似。他在哪里就职呢?」
另一位定睛细看后说:「无论如何也不是在香氏,香家老太爷出名吝啬,连亲生儿子每月都只支五万元的薪呢!你看他那件保罗史蔑夫的衬衣,休闲款,市价二千多美金,香氏哪位仁兄舍得花这样的闲钱。」
而被议论的主角,李风生和香云遏,正一边喝着Bollingger香槟,一边谈心。
「听说你已升做企划二部的经理,恭喜。」风生举起盛着粉红色液体的玻璃杯向弟弟致敬。
云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上月我的部门有三个案子被香明达否决,不久香明远的企划一部便会推出类似的企划;你可知道他们懒到什么地步?直接复印就算,连封皮都懒得重新设计。」
「那么可想到解决之法?」风生关切地间,对这个弟弟,他是真的关心。
「久走夜路总要撞鬼吧?上一个案子,我特地嘱莲达在总预算后面多打一个零。果然香明远连仔细审查也未便复印给他弟弟,你不知后来大会上,香利早指出错误时他们两兄弟的表情。哼!真正过瘾。」
「往好处想,此事倒间接说明了香明远对你有多么信任,至少也算肯定了你的能力。至于香利早,他毕竟是你父亲,直呼名讳不太好吧!」
云遏闻言冷笑:「除去提供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精子外,他为我做过什么?他一直只有两个儿子,就是明达及明远两只猪头。」
「不,他爱的是童氏百货带来的嫁妆,谁叫我们的母亲没有一个资产雄厚的娘家。」香家的情景不是不好笑的:正室二世祖嫡子和侧室才干出众的庶子整日大斗法。
看电影和小说,总觉得太过虚假,偏偏现实里偶尔上演一宗豪门恩怨,曲折离奇的程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童岱欣一直非常嫉妒母亲拥有我这样聪明的儿子,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哼!等香子儒这个老不休翘掉以后,我一定要掌握香氏!」云遏恨声说道。他的双眼中燃烧着炯炯的火焰,名为怨恨。
平时在公司或家里,他都将自己的情绪深深隐藏,只有每次和风生见面时,才发泄出来。
李风生有些担心的看着弟弟,这样好不好呢?让恨意盘踞在心间,不但束缚住他人,也束缚住自己;可是,对香家人的怨恨,是支援云遏力争上游的最大动力,如果生活没有了目标和希望,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就像他一样。
而这个学业工作都很优秀的同母异父弟弟,一直是他的骄傲——二十二岁就拿到哈佛的国贸博士文凭,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后来两兄弟又聊了一阵,然后各自回家。
李风生自裤袋里掏出一大叠金色的钞票递给云遏。
云遏愕然:「哥,我已经工作半年,怎能还要你的钱?」
「香利早会付你优厚的薪水吗?结交朋友应酬客户哪里不花销?公帐冲得太多只会让你那两个哥哥有闲话说。放心好了,旅行社近来生意不错,多带几个团就能赚回来。」他见云遏还是扭扭捏捏,又说道:「将来你入主了香氏,再加倍还我也不迟。」
云遏想想不错,才接过那笔钱,并在心里第八千次发誓,要打败自己的父亲及兄弟。
***
接下来的数十天,李风生都在陪伴周岚的游玩中渡过。
说是「游玩」,真的就是边游边玩,可谓货真价实,周岚把他执子弟享受生活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能在任何一个平淡无奇的小酒馆找到娱乐的亮点。
而且他的知识相当渊博,从安格尔塞尚到时下最新的流行音乐,没有不精通的;他甚至会在公园里发声纠正一个小女孩的错误:「黄帝是轩辕氏,不姓黄,而且那时姓和氏有不同意义,姓继承自母亲……」令人宛尔。
但李风生却时时感到不知所措和迷茫。
怎样和女客相处,对他而言是一件简单而游刃有余的事,只要发挥出男性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