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工作,让汗水打湿地板,让浑身的肌肉酸痛。但是,她却慢慢地捡起一张破报纸,机械地盯着上面的字句。“我好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婆。”她这么对自己说。
她需要粗雕工,为她的《健谈的女人》做一个镂空的角,这样可以加快工作的进度。但是,她哪里有可以支付工人的钱?她可以整天啃着土豆和干面包,在疯狂的工作中忘记饥饿,或用饥饿来忘记痛苦,但是别人可不干!为什么要帮这个女人做同样的傻事呢?何况她又是如此的挑剔和刻薄!她总觉得他们没有尽力,他们可以这样、那样地干得更好!何苦呢?在巴黎美术展览会开幕前,所有的雕塑室都在忙着工作,都需要这些粗雕工人,就像罗丹先生的三间雕塑室,定货合同堆积如山,工作多得根本干不完!于是,好几个粗雕工都在一夜之间离开了她,他们在别处得到了更高的报酬。卡米尔除了增加自己的工作量之外,对此无能为力。
她想找新人来帮忙,可是万一碰上一个笨手笨脚的家伙怎么办?他可能轻易地凿穿、毁掉一个塑像,而这意味着《健谈的女人》这组群雕的毁灭!她又想起那个年轻人,那天她受邀去拜访蓬特莫利先生,就把他一个人剩在雕塑室里单独工作。当她回来时,那块大理石已经变成一堆碎石,那个可怜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地等着她回来。卡米尔明白了一切,一个钟头的离开,弄碎了两件作品!她在这块大理石上工作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现在,那些辛勤劳动已化为一堆白粉,灰白色的粉尘飞舞在光线昏暗的空气里。那是她一个必须付出代价的幻梦,一个疯狂爱情的寄托!从这个神圣美丽、脉络暴露的肌体上,卡米尔仿佛看到自己的鲜血正在从条条伤痕和道道裂口里一点一点地流出来。追补的代价太高,体力的透支,精神的挫伤,都让她无力支付。
现在,除了自己,卡米尔不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整整一个冬天,她一直躲在那间阴冷的雕塑室里,不让自己浪费一个钟头。她拒绝了一切的邀请和外出,因为她不想让一个晚上的无聊谈话和消遣毁掉她第二天一天的精神和灵感。冬季总是黑得那么早,白天的光线变得越来越宝贵。每一秒钟在卡米尔的手中都显得无比沉重。当那些雕塑家们收拾好自己的眼睛、手和工具,去尽情享受的时候,当雕像的轮廓由于逐渐浓重的夜的阴影而更加衰弱的时候,当她疲惫不堪、双手开始颤抖、双眼浮现出昨晚的黄昏的时候,她还在咬着牙,吝啬地抓住一分一秒,不让它们轻易地流失。她要把这些分分秒秒和手中正在不停地润色雕琢的大理石混为一体,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时间在跑,时间在跑!她还剩下几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雕塑室里寒气逼人,她想有个人能约她出去喝口热茶。可是现在还有谁意识到她的存在呢?那些女人,她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和新闻人物,谁还会去想一个遭到男人抛弃的女人呢?在她们的眼里,她已经被彻底地打败了。而那些支持她的男人:父亲,弟弟,罗丹,经纪人……纷纷离开了她的生命,对她失望,甚至为她感到羞辱。她只是在挣扎,在做着她自己都无能为力的挣扎。我的保罗!那个曾经跟着我到处疯跑的小保罗。他的文章被发表了,还受到评论家们的赞赏。她看到了,并为他感到骄傲。他现在在哪儿?上海!这个对中国充满幻想的小男孩,他在千里之外的中国,上海!卡米尔感到惆怅,为不在身边的保罗感到惆怅。自从他走后,再也没有给她写过信,只寄来过一些诗歌和文集……
第五章
雕塑的老太婆(1)
《健谈的女人》终于如约在展览会上展出了。看着人们围聚在雕塑前,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卡米尔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疼痛,她永远记得那一天,一八九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她在大街上走着,听到一句话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狠狠地插进她的胸膛。有人说:“雕塑嘛,这玩意儿使她得到消遣。一种碰头会面的好方法!这个双手肮脏的高等妓女!”这仅仅是因为她在前一天看见过罗丹吗?她注视着说话的人,却在听见这番话的一瞬间屈服了。没有一个人认真地对待过她!当然,她不会反击,这些人的装腔作势与她毫无关系。要是十年前,她绝不会坐视不理,因为那时她年轻迷人,她有罗丹的娇宠和一些见风使舵的人的阿谀奉承。她以为他们对她的雕像感兴趣,对她的工作表示尊重。所以,她会去解释,去告诉他们事情不是这样的。但是,十几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舆论的宠儿,沙龙里没有人对她感兴趣,甚至连那些艺术家、作家、小报记者也是如此。没有人想知道她的下一件作品是什么,她的凿刀要凿向哪里。
是的,人们不需要干出太多名堂的女性,巴黎也并不看重对雕塑怀有太深的真挚情感的女人。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她那一双清秀美丽的深蓝色眼睛,曼妙的身材,蓬勃的青春和傲慢无理的坏脾气。至于雕塑,那是没有话题后的填充剂。她仍然被称做:“卡米尔·克洛岱尔,一位天才的女人,罗丹的学生”,而不是“雕塑家”。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到孤独和寂寞。她是一个女人,一个热爱雕塑、身披美丽和天才交织成的灿烂光芒、为爱奉献一生的女人!而这一切却使她永远不会再有父亲,也不会再有情人!她闭门不出,在用雕塑来折磨自己的生命的同时,也在用雕塑来升华自己的生命!
现在只有奥克塔夫·米尔博一个人理解她。他真正懂得她的雕塑的意义,在展览会上指手划脚,把一群朋友连拉带拽地领到《健谈的女人》面前。哦,《健谈的女人》,这四个小老太婆,是她的一个秘密,也是人们眼中的一个谜。她为什么要表现这种奇怪形态的衰老呢?她们聚在一起聊着天,真是“健谈的女人”,可是人们却说她创造了一种全新的艺术。
记得那个弗雷热瓦,他第一次看到她们的时候惊慌失措:“这四个老太婆简直是一首衰老的诗!瞧她们挤在一起那可怜的样子,她们一定是在编织什么秘密吧?您看,一个在叽叽喳喳地说,而那三个在听呢。可是,您是这样的年轻,您怎么能雕塑出这种东西出来?这是人类情感和理解的奇迹啊!是什么让您产生了雕塑这件作品的想法?”卡米尔笑了,要是他知道她从小就被母亲说成是狠心的女人,他一定会更惊诧吧?罗歇说:“这表现了一种聚精会神的倾听和反思。”而马蒂亚斯·莫拉尔特干脆说:“这是一件奇妙的杰作,我还没有见到一个现代的作品有像它这样的规模和表现力。她们就是这位天才雕塑家的意志的结晶,这根本就无从解释!”
卡米尔听着他们的谈论,发现没有一个人提到那位大师——罗丹先生。人们谈论的还是天才,不同的是,这里的天才已经和罗丹先生没有关系了。任何人都再也没有看见他和卡米尔在一起,她独立地出现在大众面前,创造了一门只属于她的新艺术。他明明没有来这个展览会,也没有对她的作品给予任何评价。但是,为什么她却时时处处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呢?
其实她有好几回想写信请他来,最后都没有写成。她听说罗丹先生的身体很不好,他的《巴尔扎克》毫无进展,维克多·雨果的雕像也没有下文了。不过他的工作室仍然生意兴隆,工人们复制着他以前的粗坯,然后雕琢了去卖钱。但是罗丹先生根本不在巴黎,他一个人出走了,再次去寻找《巴尔扎克》。
那些人撤回了《巴尔扎克》的合同,他们真让人恶心,今天对你极尽阿谀吹捧之能事,明天就有可能把你置于死地。他们从来不懂得一座称得上是艺术品的雕塑将要花费作者多少的心血,需要捕捉多少的瞬间才能完成。得知这些,卡米尔发火了。她知道有人把她和罗丹先生称作“两个疯子”,他们自作聪明地宣称复制模型要比他们俩的工作不知道快多少倍,但是她坚信这些人迟早有一天会在他们不朽的作品面前目瞪口呆,而他们复制的那些东西都会被扔到历史的垃圾堆里去。
年初的时候,马蒂亚斯·莫拉尔特给她提供了一份订货合同,用大理石雕刻她的《克罗托》。开始的时候,卡米尔高兴极了;但是她坚持要知道订货商是谁,订货的目的是什么。结果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货主是法国画家皮维斯·德夏瓦纳,目的是为了他自己七十岁的寿辰。但实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