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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丹先生定了定神,对卡米尔说:“除了许多琐碎的杂务以外,你还必须反复练习做塑像。”
“我希望做雕塑家该做的一切事情,大师!”卡米尔毫不犹豫地说。
“很好,你可以下周开始工作,我会告诉你要做些什么。”我的天啊,去罗丹先生的工作室!男性雕塑家的工作室——让人肃然起敬的地方。这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事情吗?
“谢谢,大师,我很感激,我——”卡米尔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了。罗丹打断她的话,警告说:“只不过是试一试,小姐。坦率地说,我认为任何女人都没有能力成为第一流的雕塑家,尤其是年轻女人……”但他很快发现卡米尔显得很扫兴,便又补充道:“当然,只要你愿意尝试,只要你准备刻苦工作,还是会有机会作出令人满意的作品的。”
卡米尔热切地点点头。“记住,正如我刚才所说,雕塑是一项工作,艰苦的工作,不是爱好。在艺术中,爱好只属于业余爱好者。在我的工作室里,小姐,没有比业余爱好者更让我难以忍受的了。”说完,罗丹就开始工作了,他甚至没有把卡米尔和布歇先生送到门口。
几天过去了,卡米尔仍然在布歇的工作室里雕塑。她想把留在这里的塑像都修复整理好之后再去罗丹那儿。毕竟这里是她开始雕塑的第一个雕塑室,这里有布歇先生的指导和关心,有女伴们的游戏和友情,也有卡米尔自己的欢笑和眼泪。真要离开的时候,卡米尔才发现自己对这儿竟然是如此的不舍。
第二章
崭露头角(1)
这一天上午,天气晴朗,卡米尔的心情也非常愉快。姑娘们给她蒙上蒙眼布,在歌声中,卡米尔原地转起圈来。这些年轻的姑娘们经常在雕塑室里玩儿捉迷藏的游戏。
突然,有人走来,站在了门旁。听到脚步声,卡米尔停了下来,扯下蒙眼布。啊,是罗丹先生。尽管罗丹先生经常去布歇先生的雕塑室指导雕塑,但自从卡米尔进去工作之后,他由于忙着《地狱之门》的雕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来了。所以卡米尔还从来没有在布歇先生的工作室里碰到过他,直到几天前布歇先生安排的那次碰面。今天,罗丹先生又一次站到了她的面前。卡米尔对上次的碰面仍记忆犹新,但对罗丹的印象却有些模糊了。毕竟,在那样的场合,卡米尔不敢大胆地盯着他看。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好好地看看罗丹先生了。这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螺旋状的胡须呈现出红棕色,穿着雕塑家的白色长工作服。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正在大教堂里工作的中世纪石雕工人的形像,双肩宽阔,肌肉发达,两臂粗壮,结实有力。那肥大厚实的双手长着能赋予泥土以生命的手指,拇指的指甲成长方形。
罗丹先生也注视着卡米尔那双深沉的眼睛,一双近视的眼睛眯缝起来。他不禁暗暗吃惊,再一次被她折服。她的确非常漂亮,眉目清秀,线条匀称,而且热情洋溢,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站在那里亭亭玉立,风姿袅娜,那对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十分有神。也许那天碍于布歇在场,他也没有勇气仔细地看清对方。此刻,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抓紧这个机会,互相打量着,观察着。
罗丹先生慢慢走了进来,卡米尔急忙退到暗处。罗丹先生感到她那双狡黠的眼睛在仔细地打量着自己。但他只是粗鲁地点了点头,算是见面礼。那是罗丹的习惯,不需要热情的寒喧,更不需要虚伪的客套,只要告诉你我来了,就这么简单。卡米尔想起布歇先生曾说过罗丹不讲究礼貌,因为他太忙了,当时自己还满不在乎地说:“我对他待人接物的举止不感兴趣,我只是向他学雕塑而已。”
罗丹先生在雕塑室里巡视着,雕塑室里的每位姑娘都渴望得到罗丹先生的指点,每一次这位雕塑家都总是能言简意赅地提出自己的建议。卡米尔跟在他的后面听着。他不时地指这儿指那儿,或者拿起一块塑泥,或者拿起铅笔在纸上画出细节。一切在他的手里都能显示出生命的印记,活力四射。
在一座快要完成的雕塑面前,他停下了脚步。那是一座少年的胸像,他的颈部裸露,肩上披着一件长袍,清澈的眼睛里反射出温柔而坚定的光芒。他好像正在沉思,又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去迎接生活的挑战,脸上都是自信的神情。男孩的头高高地昂起,额头平滑而狭窄。他的鼻子很挺,嘴微微闭着,投射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罗丹先生看着他,忘记了一切:多么强烈的力量的表达!这正是他所追求的啊!那该是一双多么灵巧的手,能够表现出现实的本来面目。罗丹心潮澎湃,恍惚间,好像自己曾经亲自参与这项工作,可是他其实连这座雕塑的模特是谁都无从知道。
“谁是这座雕塑的模特?”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
“我的弟弟保罗·克洛岱尔。他今年十四岁。”
“您的石膏雕塑才能使我感到震惊,他的侧面像十分清晰。我经常这样强调,一定要塑造好各种侧面像,因为人的面部是不对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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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谈起雕塑,罗丹总是这样反应敏捷,有着绝对的自信与权威。
他转过身来:“您的胸像差不多完成了,眼睑又长又大,眼神里也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这可是很难捕捉到的!尤其是耳朵的隆起,十分细腻。但是整座雕塑的隆起对比有些过分,关节突出,感觉太突兀了。要知道,在单一地塑造各种塑像的侧面时,在一个特定和永恒的命题中不断尝试所有侧面像的过程中,只需要理解和喜爱就够了,所以,隆起应该让人感到优美与和谐,一种金黄|色的美妙感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卡米尔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第一次听到这种批评,尤其是听到罗丹对她的批评,真是让人感到很扫兴。其实,卡米尔也讨厌厚重的感觉和光影强烈的明暗对比。她所运用的光与影的对比都是温和和巧妙的。只有这样,她的作品才能显现出轻柔舒缓,甚至可以感觉到生命的呼吸与活力。但是她并不喜欢雕塑中数千种深浅不同的色调,因为在她看来这些色调使作品显得枯燥无味。她梦寐以求的是一条单一无杂的线。她最推崇的是简洁到只剩下最本质的东西的作品。有时候她甚至只希望仅仅拿出一个标点、一条对角线的作品,她注重的是表达模特儿的思想,就这样纯洁,就这样简单!
罗丹先生似乎并没有发现卡米尔的不快,面对着雕像,他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想法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不管你是否接受,更不管你是否生气。此刻,他还在喋喋不休:“请您留意一下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的绘画风格。在白色与黑色之间,有着数不尽的灰色、暗灰色、暗褐色、糙白色……”是,他说的没错。可是,又有几个雕塑家在乎这种没有处理好的细节呢?只要作出大概的面貌来,他们不就心满意足了吗?你呢?你又能做到哪一点呢?卡米尔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气愤的神色,她讨厌他的批评,他有什么权力批评她的作品?她还很讨厌罗丹先生紧紧地注视着她的表情,他应该表现得温柔亲切才对啊,这是对待一个女人应有的态度嘛。她恨不得立刻把雕塑砸碎。
她红着脸,一边嘟哝着,一边往后退。“砰!”一个水桶被碰翻了,水洒了一地。罗丹先生的裤子被弄湿了。卡米尔再也待不下去了,打开门逃了出去。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她浑身都湿透了。卡米尔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此刻她满脑子都是罗丹先生的批评声。我的雕塑!我的努力!我的心血!卡米尔仿佛看到自己的雕塑在被人一块一块地敲碎,自己的心也在被人一点一点地撕裂!她在雨中漫无目的地奔跑,直到一声惊呼“小心!”把她惊醒,这时卡米尔才发现自己险些被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撞倒。
回到雕塑室,罗丹先生已经走了。他给她留下了一张字条儿:我也喜欢各种对比。如果您愿意,请尽快到我的雕塑室来。大学街T雕塑室或者大理石仓库H雕塑室。
卡米尔擦干头发,披着一件披巾坐在自己的雕塑面前。的确,过于鲜明的对比是不好看,而一味地保留错误更是不会达到自己追求的目标的。望着自己的塑像,她觉得它在不断地变丑,变丑……她突然站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把雕塑砸了个粉碎。不要等别人来敲碎,让自己来吧!一切都要从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