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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了山顶附近,柯尼亚用手掌做了“趴下”的姿势。两人紧挨着钻进了那片埋住了树根和粗树干底部的大雪堆。在他们下方,被叫做“蓝野兔”
的军火库沐浴在明亮的灯光下。三个小时以来邦德一直在努力地透过黑暗和冰雪观看东西,这时,突然的强烈弧光和聚光灯逼得他闭上了眼睛。他凝视着下面,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蓝野兔”的小兵和士官这么容易就被收买,干出了出卖军事武器、军火和设备的叛国行为来,实在并不奇怪。他们整年整月地住在这样的地方——冬天一片荒凉、了无生趣,短短的夏天又蚊叮虫咬——不论是谁都会受到诱惑,甚至于只是想故意捅个乱子。
邦德一边等待他的眼睛慢慢适应过来,一边思索着他们枯燥无味的生活,在这样一座营房里能做些什么呢?每天晚上打纸牌,喝酒?对,这是个派遣酒鬼的绝妙地方,把日子一天一天地划掉,直到某个短短的假期,多半要走很远的路,偶尔可以上阿拉库尔蒂,他估计有六、七公里远。在阿拉库尔蒂又有什么呢?一家偏僻的咖啡馆,由不同的厨师做的相同的饭莱,一个可以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的酒吧。女人吗?有可能。那是些俄国出生的拉普姑娘,很容易成为疾病和野蛮放荡的大兵们的猎物。
邦德的眼睛能看清楚了。他观察着“蓝野兔”,眼睛已经没有不舒适的感觉。那是从树林中间清理出来的又长又宽的一块长方形的地方。砍下的树又有一些开始长出来,蔓延到高高的铁丝网和它那带刺的顶端以及角落上的灯上面。就在他们下面,两扇大门早已被拉开了,一条从树林里延伸出来的道路,不知是用了燃烧器还是用劳动力,上面的冰雪已经清除得干干净净。
这座建筑群内部的布局很干净整齐。一进大门,两边各有一间警卫室和一座有探照灯的木结构瞭望塔。一条碎石路直达基地中心,大约有四分之一公里长。在这条内部道路两侧排列着临时仓库:这是一些巨大的尼林式临时营房建筑,有弯曲的瓦楞房顶,高高的墙壁,每座建筑上都修了一条向外伸出的装货坡道。
这一切都讲得通。车辆可以直接开进来,在临时仓库那里装货或者卸货,然后顺着这条路开到营地的尽头,那里有个可以回转的圆形停车场。不论卸货还是装货,都可以迅速完成——货车或者装甲车开了进来,卸掉货物,然后开到拐弯的地方,再顺着它们进来的路出去。
在库房后面还有些长长的小木屋,显然是部队的营房、餐厅和娱乐中心。
整个布局非常匀称。如果去掉铁丝网和那一排排长长的临时仓库,加上一座木结构的教堂,你看见的就会是为了维持一家小工厂而修建起来的村庄。
邦德爬上山脊以后,血液循环本来稍稍恢复了一些,而现在他又开始感受到寒冷的侵袭了。他觉得在他的动脉和静脉里流动的全是融化的雪,而他的骨骼,仿佛也是用挂在枝头像达摩克利斯的剑一般锐利闪亮的冰柱做成的。
他向左望了一眼,柯尼亚已经在着手把景象摄制下来:磁带录像机嗡嗡响着,柯尼亚按下扳手,调准镜头,又按了一下。邦德也把装好胶卷、调好镜头的红外线小照相机举在自己身前。他用胳臂肘撑住身子,掀起护目镜,把橡胶观景窗贴在右眼上,对准了焦距。在几分钟内,他就得把“蓝野兔”
的武器转移过程拍摄出完整的35 毫米的静物照片来。
柯尼亚的情报无懈可击。这里灯火通明,完全不顾安全要求。四辆巨大的履带式装甲部队运送车,正如柯尼亚预言的那样,是BTR —50 型的,开到了临时仓库旁。邦德想道,再给这家伙一枚占卜水晶球吧。事情顺利得使人难以相信。
到达这里的俄国BTR 式运输车形状各不相同。有初级履带式两栖部队运送车,可装驾驶人员二名和二十名乘客;有枪炮运输车;或是现在已稍逊于它们的那种型号。这些车全都是用来在困难地带运送货物的。车身上的装备已经减少到不能再少的地步,大部分支撑用的装甲钢板都已卸掉了,车身稳稳地安放在用链条锁得结结实实的履带上,每辆车前面有一只沉重的推土机,可以把碎石头、冰块、高高的雪堆或是倒下的树,统统都清扫出他们的道路。这些BTR 型运输车全都漆成一样的灰色,它们扁平的顶部都打开来,折叠到两边,露出很深的长方形钢制底舱,里面已经极其迅速有效地装满了货箱。
BTR 型运输车的驾驶人员站在旁边,仿佛不屑于从事搬运沉重货物的体力劳动,不过每辆车上都有一个人偶尔会跟主管仓库装货的士官说上一句话,这位士官正在一只硬纸夹上核对着品名细目。
干活的士兵都穿着浅灰军用工作服,军阶章和肩章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的工作服虽然是套在冬天的厚衣服外面的,他们的头上都戴着皮帽,皮帽上的巨大护耳几乎垂到了下巴。军帽前面都装饰着一颗人们熟悉的红军五角星。
不过,那些两人驾驶小组穿的衣服却不相同,一见它们,就使邦德的眉头打起了结,胃里也猛烈地翻腾起来。他们穿着皮革短上衣,底下是深蓝色的厚长裤,脚穿沉重而耐用的过膝长统靴。他们都戴着防寒耳套,但是耳套上面只戴着有着闪光帽徽的简单的海军贝雷帽。这身装束使邦德十分清楚地想起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这些人看上去像是些临时电影演员,正在扮演党卫军坦克驾驶员。
柯尼亚轻轻摇晃他的胳膊,把夜视望远镜递给他,指着第一座临时仓库的最前方。“指挥官,”他低声说道。邦德拿过望远镜,调了调,看见两个人在谈话。一个是BTR 型运输车的驾驶人员,另一个是矮胖的、灰黄脸皮的人,他裹着一件大衣,上面挂着准尉军官的肩章,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道粗粗的红杠。
“这里的士官,”柯尼亚又在低声说话了。“多半是些心怀不满的士官,或者是别的单位都不想要的人,所以他们才如此容易倒戈。”
邦德点点头,把望远镜递了回去。
“蓝野兔”的军火库显得很近——这是明亮的光线和像卷须一样浮在空中的霜造成的错觉。下边,那些干活的人的嘴里和鼻孔里都像累坏了的马一样喷射出水蒸汽来,而用俄语吼叫着给工人打气的号令声,被寒冷的大气弄得模模糊糊地升向空中。邦德甚至听见有个声音在说:“快些干,你们这些傻瓜。想想干完以后可以拿到多么丰厚的奖金啊,还有明天从阿拉库尔蒂来的那些姑娘们。干完活,你们就可以休息了。”
有个士兵朝着他清晰地喊道,“如果胖奥里珈要来,我可真得好好休息才行……”底下的话消失在空中,但是一阵粗鲁的笑声说明那是些淫猥的俏皮话。
邦德摸出系在小绳上的指南针,偷偷测定了方位,飞快地进行了一番心算。接着,下面响起了隆隆的吼声,第一辆BTR 型运输车发动起来了。人们围着车,正在把厚厚的活动盖板一片片合拢来扣紧,恢复到原来扁平车顶的形状。
其余的BTR 型车也差不多都装满了。工人们站在底仓里把皮带和绳索最后拉紧栓好。然后,三号车的发动机响了起来。
“可以下去了,”柯尼亚低声说。他们看见第一辆运输车慢慢朝回转圆形场地开去。整个车队大约要用十五分钟关闭好车顶、转弯和排成一行。
两人慢慢地往回爬。爬到地平线下面以后,他们必须静静地躺一会儿,好让眼睛习惯于黑暗。
然后是滑溜溜的下坡——比爬上坡来时快多了——下到树林里,摸索着路,来到他们藏摩托雪橇的地方。
“我们要等他们过去。”柯尼亚像个指挥官一样地说道。“那些BTR 型车的发动机就像发怒的狮子。我们发动起来的时候,它们的驾驶人员什么也不会听见。”他伸出手从邦德那里要回了相机,把它和磁带录像机一块儿收进提包里。
从“蓝野兔”射出的灯光仍然直逼天空,但是现在,在一片寂静里,BTR 型运输车发动机的吼声变得更加气势汹汹,更加高声地喧嚷着。邦德又一次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只希望自己是正确的,接着,车辆的喧闹声冲着他们来了,树林里响起了它们的回声。
“他们开动了,”柯尼亚碰了碰他,说道。邦德伸长脖子向前望去,想看见正开上公路的车队。
发动机的轰鸣声愈来愈响,虽说冰雪和树木造成了使人迷惑的音响效果,这声音还是可以听出是来自邦德和柯尼亚的左方。
“准备,”柯尼亚喃喃说道。他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