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像风拂过平静的水面,男人脸上溢满了微笑般的东西,表现出自然的、应当说是善意的感情。
“你是说,有了爱就足够?”男人问。
“是的。”
“你说的那个爱,是以某个特定的人为对象吧?”
“是的。”青豆说,“是针对一个具体的男人。”
“无力而渺小的肉体,和毫无阴影的绝对的爱……”他静静地说,然后稍微顿了一下,“看来你好像需要宗教啊。”
“也许不需要。”
“因为,你现在这种状态可以说就是一种宗教。”
“你刚才说过,所谓宗教不是提供真理,而是提供一种美丽的假设。你掌控的教团又怎么样?”
“说老实话,我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宗教行为。”男人说,“我做的事,只是倾听存在于那里的声音,再把它传达给人们罢了。那声音唯有我能听见,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是,我无法证明那声音所说的就是真理。我能做的,不过是把一些相伴而至的微薄恩宠转变为实体。”
青豆轻轻咬着嘴唇,放下毛巾。她很想问一声:比如说那是怎样的恩宠呢?但作罢了。这话说起来太长。她还有非完成不可的重要工作。
“能不能请你再翻过身,脸朝下?最后我们来舒展颈部肌肉。”青豆说。
男人再次将魁梧的身躯俯卧在瑜伽垫上,粗壮的后颈朝向青豆。
“总之,你拥有神奇的触感。”
“神奇的触感?”
“就是能发挥非凡力量的手指,能找到人体中特殊一点的敏锐感觉。这是一种特别的资质,只赋予极有限的少数人,并不能通过学习或训练获得。我也是,虽然种类不同,也获得了构造相同的东西。不过一切恩宠都是这样,人必须为获得的天赋支付某种代价。”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青豆说,“我只是通过学习、通过不断地训练自己,掌握了技术。并不是别人赋予我的。”
“我不打算和你争论。不过最好请你记住。赏赐的是神,收取的也是神。虽然你不知道自己曾被赋予,神却牢牢地记着曾经赋予过。
他们什么都不忘记。要尽量珍惜地使用被赋予的才能。”
青豆望着自己的十指,然后搭在男人的后颈上,将意识集中在指尖。赏赐的是神,收取的也是神。
“很快就要结束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步。”她干涩地冲着男人的后背宣告。
远处好像传来了雷鸣。抬起脸看看外边,什么也看不见。那里只有黑暗的天空。但随即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它空洞地传进宁静的房间。
“快要下雨了。”男人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宣布。
青豆伸手摸向男人粗壮的后颈,寻找位于那里的特殊的一点,这需要特殊的注意力。她闭起眼睛,屏住呼吸,侧耳聆听那里的血液奔流。指尖试着从皮肤的弹力和体温的传递方式中获取详细的讯息。那是独一无二、非常微小的一点。有的人那一点很容易找到,也有的人很难。这位被称作领袖的男人显然属于后一种。如果打个比方,就像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一面留意不弄出声,一面摸索着找一枚硬币。
尽管这样,青豆还是找到了。手指搭在那里,将那触感和准确的位置铭刻在脑中。就像在地图上做记号。她被赋予了这样特别的能力。
“请你保持这个姿势不动。”青豆对俯卧的男人说,随后把手伸进旁边的健身包,取出了装有小冰锥的小硬盒。
“脖子后面还剩下一处淤塞。”青豆用镇静的声音说,“这个地方,光靠我的手指是无能为力的。如果能排除这里的淤塞,疼痛就可以减轻许多。我想在这里简单地扎上一针。这是个很微妙的部位,不过以前我在这里扎过好多次,不会有错。你看行不行?”
男人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都交给你啦。只要能消除我感受到的痛苦,不管是什么,我都接受。”
她从小盒中取出冰锥,拔掉扎在前端的小软木片。针头一如既往,呈现出致死的尖锐。她左手拿针,右手食指摸索着刚才找到的一点。
没错,就是这一点。她将针尖对准这里,大大地吸了口气。剩下的只是将右手像锤子一样朝着柄敲下,让极细的针尖冲着这一点的深处笔直沉落。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某种东西阻止了青豆。不知为何,她没能就此敲下举在空中的拳头。这样就结束了,青豆想。只要轻轻一击,我就可以把这家伙送到“那边”去了。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改变容貌更换姓名,获得另一个人格。我能做到这些。没有恐惧,也没有良心的苛责。这个家伙犯下许多卑劣的罪行,无疑罪该万死。但不知为何,她没能这么做。让她的右手犹豫的,是难以把握却执拗的怀疑。
本能告诉她,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
没有任何逻辑可言,青豆只是明白,有种东西不对劲。裹着种种要素的力量在内心撞击冲突,彼此争斗。她的脸在微弱的黑暗中剧烈地扭曲。
“怎么了?”男人说,“我在等着呢。等着那最后一步。”
听到他这么说,青豆终于明白了自己犹豫不决的理由。这个家伙都知道!知道接下去我要对他做什么!
“你不必犹豫。”男人镇定地说,“那样很好。你追求的东西,恰恰也是我渴望的。”
雷声继续轰鸣,却看不见闪电。只有遥远的炮声般的声音在轰响。
战场还远在彼方。男人继续说道:“那才是完美的治疗。你非常细心地为我做了肌肉舒展。我对你∞技术表示真诚的敬意。但就像你说的那样,那无非是对症疗法。我的痛苦已发展到除了断绝生命就无法消解的地步。只能走到地下室里,将电源总闸切断。你正要为我做这件事。”
左手握针,针尖对准后颈那特殊的一点,右手高举在空中,青豆保持着这个姿势,无法前进,也不能后退。
“假如我要阻止你想做的事,随时可以做到,易如反掌。”男人说,“你试着把右手放下来。”
青豆照他说的,试着放下右手。右手却纹丝不动,就像石像一般,手被冻僵在空中。
“尽管不是我希望的,我却具有这样的力量。好啦,现在你的右手可以动了。这样你又可以左右我的生命了。”
青豆发现自己的右手又活动自如了。她攥起拳头,再松开。没有不适。大概是催眠术之类吧,那力量实在强大。
“我被赋予了这样的能力。但作为回报,他们将许多要求强加给我。他们的欲求就成了我的欲求。这种欲求极为强烈,不容违抗。”
“他们。”青豆说,“就是小小人吗?”
“原来你知道这个。那好,这样就容易说了。”
“我只知道名字。小小人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准确地知道小小人是什么的人,只怕在哪儿都不会有。”男人说,“人们能知道的,只是他们的确存在这个事实。读过弗雷泽①的《金枝》吗?”
①J.G.Frazer (1854…1941),英国著名人类学家、宗教历史学家、民俗学家。代表作即为《金枝》。
“没读过。”
“一本非常有趣的书。它告诉了我们各种各样的事实。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那是远古时期的事——在世界上的许多地方,都规定王一旦任期终了就要被处死。任期为十年到十二年左右。一到任期结束时,人们便赶来,将他残忍地处死。对共同体来说,这是必要的。
王也主动接受。处死的方法必须残忍而血腥。而且这样被杀,对为王者是极大的荣誉。为什么王非被处死不可?因为在那个时代,所谓王,就是代表人民‘聆听声音之人’。这样的人主动成为联结他们和我们的通道。而经过一定时期后,将这个‘聆听声音者’处死,对共同体而言是一项不可缺的工作。这样做是为了很好地维持生活在世间的人的意识和小小人发挥的力量之间的平衡。在古代世界里,所谓统治和聆听神的声音是同义的。当然,这样的制度不知何时遭到废止,王不再被处死,王位成为世俗的、世袭的东西。就这样,人们不再聆听声音了。”
青豆无意识地将举在空中的右手忽而张开忽而合拢,听着男人说话。
男人继续说:“迄今为止,人们用各种各样的名字来称呼他们,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却没有名称。他们仅仅是存在着。小小人这个名称只是个方便的称呼罢了。当时我还很小的女儿管他们叫‘小矮人’。是她把他们领来的。我把名称改成了‘小小人’,因为这样更容易上口。”
“于是你就成了王。”
男人猛烈地从鼻孔吸入空气,在肺里存了一会儿,再缓缓吐出。
“不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