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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宗教行为的一部分吗?”
男人仍旧盘腿坐在床上,大大地呼了一口气。“我这种瘫痪状态被认为是上天的恩宠,是一种神圣的状态。所以她们在这种状态到来时,就过来和我交合,希望怀上孩子,怀上我的继承人。”
青豆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他没有开口。
“就是说,怀孕是她们的目的?在那种状况下怀上你的孩子?”
青豆问。
“是的。”
“就是说,你在处于瘫痪状态的几小时内和三位女子交合,三次射精?”
“是的。”
青豆不得不意识到,自己被置于无比复杂的处境中。她马上就要杀掉这个人,送他到那个世界里去,他却在向她倾诉自身肉体上奇怪的秘密。
“我不太明白,这里面又有什么具体的问题?你每个月有一两次,全身肌肉会瘫痪。这时三个年轻的女朋友就会过来,和你性交。这从常识角度来考虑,的确是不寻常的事。可是……”
“不是女朋友。”男人插嘴道,“她们在我身边起着女巫的作用。
和我交合,是她们的职责之一。”
“职责?”
“就是努力怀上继承人这件事。它作为任务被规定下来。”
“是谁这么规定的?”青豆问。
“说来话长。”男人说,“问题在于,我的肉体因此在确凿无疑地走向灭亡。”
“那么她们怀孕了吗?”
“还没有人怀孕。只怕不会有那个可能,因为她们没有月经。但她们还是在追求上天的恩宠带来的奇迹。”
“还没有人怀孕,因为她们没有月经。”青豆说,“而且你的肉体正在走向灭亡。”
“瘫痪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次数也在增加。瘫痪症状开始于七年多前。一开始是两三个月一次,现在变成了一个月一到两次。瘫痪过去之后,身体都要经受剧烈的痛楚和疲惫的侵蚀。几乎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得生活在痛楚和疲惫之中。浑身疼痛,像被粗大的针戳刺。
头痛欲裂,身体乏力。觉也睡不好。不管什么药,都不能缓解这样的疼痛。”
男人长叹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第二个星期和发作刚过去的第一个星期相比,要好多了,但疼痛并没有消失。一天中有好几次,剧烈的痛楚像巨浪一样汹涌而至。没办法正常呼吸,内脏不肯好好工作。
活像一台没加润滑油的机器,浑身关节咔咔作响。自己的肉被吞噬,血被吸食。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些。可是侵蚀我的,既不是癌症,也不是寄生虫。我做过各种精密检查,却连一点问题都没找到。他们说我身体极其健康,从医学角度无法解释如此折磨我的东西是什么。
这就是作为‘恩宠’的代价,我收到的东西。”
这人也许的确处于崩溃的边缘,青豆想。几乎看不到憔悴的影子,他的肉体结实健壮,好像受过忍耐剧烈疼痛的训练。但青豆感觉到,他的肉体正在走向灭亡。这人病了,但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病。不过,即使我不在这里下手,这个男人恐怕也会被惨烈的痛苦折磨,身体一点点地遭到破坏,不久便难以避免地迎来死亡。
“不可能阻止它的进展。”男人似乎看穿了青豆的想法,说,“我恐怕会被彻底侵蚀,身体被蚀成空洞,迎来痛苦不堪的死亡。而他们只会把丧失了利用价值的交通工具抛弃掉。”
“他们?”青豆说,“他们是谁?”
“就是侵蚀我肉体的东西。”男人说,“不提这个了。我现在希望的,就是减轻眼前现实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即使是只治标不治本,对我来说也是必需的。这痛苦无法忍受。常常——不时地,它会深重得骇人,简直像径直和地球的核心相连。那是除了我,谁也无法理解的疼痛。它从我身上夺去了许多东西,同时作为回报,也给了我许多东西。特殊的疼痛给予我的东西,是特别深厚的恩宠。不过,疼痛当然不会因此减轻。破坏也不会因此避免。”
然后是~段深深的沉默。
青豆总算开口了:“我这话好像又在重复了——我想,对于你面临的问题,从技术上来说我爱莫能助。尤其是,如果那是作为恩宠的代价送来的东西。”
领袖端正姿势,用眼窝深处那冰河般的小眼睛看着青豆,然后张开薄而长的嘴唇。
“不,肯定有你能做到的事情。唯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我倒希望是这样。”
“我心里明白。”男人说,“我知道许多事情。只要你没问题,我们就开始吧~—开始做你一直做的事情。”
“我试试看。”青豆回答。那声音僵硬而空洞。试试我一直做的事情,青豆想。
第10章 天吾·提议遭到拒绝
六点前,天吾和父亲道别。在出租车赶来之前,两人在窗边相对而坐,一句话也不说。天吾沉浸在散漫的思绪中,父亲则表情严肃,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窗外的风景。太阳已经西斜,天空的淡蓝,缓缓地向着更有深义的蓝色推移。
还有许多疑问。但不管问他什么,恐怕都不会有回应。只要看看父亲闭得紧紧的嘴唇便一目了然。父亲似乎下定决心,绝不再开口。
所以天吾什么也不问了。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如果不解释就弄不懂,再怎么解释也弄不懂。
非走不可的时刻到了,天吾开口说道:“你今天告诉了我好多事。
虽然转弯抹角的不太好懂,但我想,你大概是以自己的方式说了实话。”
天吾看看父亲的脸,但对方的表情毫无变化。
他又说:“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只是我也知道,这些问题会给你带来痛苦。所以我只好根据你说出的话去推测别的。恐怕你不是我血脉相承的父亲。这就是我的推测。虽然我不清楚具体情形,但大体上只能这么想。如果我想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想法不对昵?”
父亲不作回答。
天吾继续说道:“如果这个推测猜中了,我会感到轻松些。但是,这并不是因为讨厌你。刚才我说过,是因为我没必要讨厌你了。我们好像没有血缘关系,你却把我当作儿子养大。在这件事上,我必须感谢你。很遗憾,我们作为父子相处得不太好,但那是另一个问题。”
父亲还是一言不发,望着窗外的风景。就像一个哨兵,生怕看漏了远方山峦上升起的蛮族的狼烟。天吾试着朝父亲注视的方向看去,却看不见狼烟之类的东西。那里有的,只是浸染在苍茫暮色中的松林。
“我能为你做的事,非常抱歉,几乎一件也没有。除了为你祈祷,希望空白在你心中形成的过程不至于给你带来太多痛苦。以前,你肯定经历过足够的痛苦了。你大概曾经以你的方式,深深地爱过我母亲。
我猜是这样。可是她却离你而去。对方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还是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好像不打算把内情告诉我。但不管怎样,她抛下你出走了,留下幼小的我。你养育我,说不定也有这样的算计:只要和我在一起,她也许就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但她最终没有回来。没有回你那儿,也没有回我这里。对你来说,这一定是很痛苦的事。就像始终住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城里。但不管怎样,你在那座小城里把我养大成人了。就像填补空白一样。”
父亲的表情没有变化。对方有没有理解自己的话,甚至有没有在听自己讲话,天吾都不知道。
“我的推测说不定错了。对你我双方来说,错了也许更好。不过,这样去想,许多事情就在我心中安顿下来了。几个疑问暂时有了解释。”
几只乌鸦成群结队,啼叫着从天空飞过。天吾看了看手表。已经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父亲身旁,把手放在他肩上。
“再见,爸爸。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再来。”
抓着门把手,最后回头望去,只见一行清泪从父亲眼中流下,天吾一惊。日光灯从天花板上照下来,那行泪水闪烁着微弱的银光。父亲大概是用尽了所剩无几的感情的力量,流出那眼泪的。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滑下,落在膝上。天吾拉开房门,就这样走出房间,乘出租车赶往车站,坐上了驶来的列车。
从馆山始发的上行特快列车,比来时更加拥挤和热闹。大半乘客是举家洗完海水浴回来的。望着他们,天吾想起了小学时代。像这样举家出游、远行,他一次也没有体验过。盂兰盆节和新年放假时,父亲什么事也不干,只是躺在家里睡觉。这种时候,这个男人简直像一台被扯掉了电源的肮脏电器。
坐下后,天吾想继续阅读文库本,发现刚才把那本书忘在了父亲的病房。他叹息一声。转念一想,这样